答案模棱两可,一切似乎都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那几乎是一种忘我的状态,若说从前不去回忆那些不堪,不去回忆方鸿卓都是强撑,此次却是当真忘掉。连自己也忘掉。
仿若天地间只有现成的问题,以及求知若渴的我。
直达有一天早上,站完桩后,青云拦住我。用拳头拦住我。
我下意识的躲开,脚下方寸却未乱分毫。
“可以。”他朝我颔首。
我朝他笑笑,对他这随手就来的试探早也习以为常,正准备朝炼丹炉走去,却又听他说了句话。几乎叫我有些不知所措的话。
“徒儿,你可以走了。”
他没有说下山,没有叫我随他看病。他说,你可以走了。
“师傅,我没听错吧?”我扭头去看他,嘴角故作镇定的笑着,内心却不知一瞬沉了多深,难以言喻的难受。
“是,没听错。徒儿,你可以走了。可以出山了。”
“可是师傅,我,还什么都没学呢?”
“不。”他又故作高深的捋了一捋他的胡子,“我要教给你的,都已经教给你了。”
“师傅,不教我功夫吗?”
“徒儿,你可知武术的精髓何在?”
“除暴安良?保全自己?”
“不。学武从来不是让你动手。”
“而是让你免于动手。若是你身上武魂是在的,自然没人敢轻易惹你。再就是,若是真的遇到不敌,徒儿啊,记住师傅的话,走位上策。”
我脑子乱轰轰的,只略略点头,然心里全是对此处的不舍,以及我那未完成的问题:“师傅,再给我些时间吧。非我赖着,只是——”
“不用多言。”他轻轻打断我,同时打断我的幻想,以及唤起我的自尊。
“那些未完成的,时间还长。且离去吧,”说着他不再多言,转身轻轻走了。
我收拾了包袱,这才发现自己的行囊少的可怜。然而更多的,我感到不舍,这是我从未预料的,我感到对这方天地有很深的感情。离开它就像生生将我撕裂。
然而残存的自尊告诉我,我再也没有资格留在这里,这里并不属于我。
于是就这样,踏着清晨未尽的雾,揣了几个馒头,我下了山。
真的踏出方虞山那一刻,我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时太阳已出来了,算得上是好天气,将山间的雾气拖成淡淡的青蓝色。
是的,是个好天气。我收了收心间对这莫名天气的没由来的厌恶,再回头。便不再回头了。我知道,我将面对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崭新的,残酷的世界。
这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但幸好,还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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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去徐州。于是一路就往东边走了。
走了一天一夜,并不算远。只是好久好久才算见了人影。路上断断续续的看见冻死或饿死的尸体。
待到看到城镇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心惊的。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某些诗词,从前只是嘴上嚼嚼,但是当你置身某个场景的时候,切切实实的场景。它便冒出来,如此准确的描述那刻的场景。如此无情的带出那一刻的情绪。
我从前是到过徐州的。或说到过徐州城。但眼前的徐州很陌生。
我这才注意到我避世多久,人间换了几遭。
物是人非让我抛却了离开方虞山的楚痛。深吸了口气,我佝偻着背,蒙了头巾,扮作老妇进了徐州城。
街道空荡荡的。只时时见到一些官兵吆喝着进民宅抢米抢面。
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通常是乞儿。我转转悠悠,总算才是在一个破庙看见了他们。
于是我遇见了小七。
他让我叫他小七,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七。我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递给他一个饼。
于是我知道了如今天下的局势。
京城沦陷。皇帝没死,但是被软禁了。至于朝臣,早全杀了,只留下一些倒戈快的。而京城内,男的杀的杀,女的辱的辱。
“那帮崽子,早把京城的人换了一番了!不从便杀,现在豫州城也没了,下一个可就是咱徐州了。”小七一脸愤慨的对我道。
“那其他州的,都待如何?”
“基本都自立了。”
“你,可知道魏元白这号人?”
“知道,知道,他豫州城战败,如今奔了冀州去。”
我点点头,心道魏元白果然也还活着。
只是,如今对我来说的当务之急却是,该如何混进军营。
我正焦头烂额,只是不曾想,事情比我想象的简单得多。
那时我坐在街角,正和两个乞儿说话。却听身后一阵嘈杂,只来得及回头看便被拿着刀的士兵架着走了。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明面上说抓,都是算文雅的说法了,他们却像赶畜生那般,从后面推搡鞭打。我不是唯一一个被抓的,其他若有反抗的,多是推出去鞭打一顿。打死似乎也不再话下。
我也不闹,毕竟进这军营正是我焦头烂额想的事情。于是只管跟着大部队走,他们见我老实,就也不管我。只走到后面去管那些闹的。
然后跟着他们,我来到了军营。
见到了我的伍长。
他叫伍常。我记得是这样。人生的高壮,皮肤是很均匀的麦色,看人时的眼神很聚焦,带着点难以忽视的凶光,能一瞬把人攫住。
我默默猜测他原来做的事定然离不开杀生。也许是杀猪,也许是杀人。
当然,在他目光转向我之前我便转移了目光。观察别人的时候,其实别人也在观察你。
只是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他用手指指我,道“你,出来。”
我看看他,又转身看看其他人。他们都在看我,显然是指的我。
我慢慢走出行伍。
他目光沉沉的看我,眼睛眯起来,道:“打哪来的?”
我心下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