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伤成这样了还去听什么学啊,老侯爷也真是的,要打就打左手啊,打坏了右手,公子怎么写字啊。”
陈叙闻话未语,蜷缩了下指头,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直身去了学堂,任凭青石在旁如何劝导也都置而不闻。
在走到垂帘处时,他瞧见对面竹林里有个幼瘦的身形,提着裤腿,似是在草丛里找着什么。
陈叙收回目光并未在意,打帘走进学堂。
夕阳将近,天边泛红,微弱星光开始闪动。
陈叙收拾好书卷,准备回去,方走到青阶下,被一男子挡住去路。
身形略微肥腻,满眼狡黠,是李家小儿,李少城。
他故意打了个舌响:“爷送你那女子不错吧?”
陈叙微顿,心中立即了然,却并不意外。
李少城看着对面人毫无表情,心中不爽,刚想出声目光就看到他衣袖下鼓起的青紫皮肉。
“呵,好家伙!我就说,你爹怎能放过你。”
说着就要去抓他手仔细端良。
陈叙顺势躲开,声音寒冷:“李家还在门外等着李公子,府中就不留饭了。”
“哎哟!”李少城瞥嘴笑了声:“还装清高,真可惜我没瞧见你被你被打的哭爹喊娘样,不过你也怨不着我,反正那女的被打死了,死无对证。”
说罢,他转身朝天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么能装的人,在床上是不是个禽兽。”
青年眸中的寒意慢慢化为病态般狂色,渐渐与天边一起归于平静。
*
王福将插好的花瓶左摆右摆,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哪里缺了点什么。
在陈叙房中伺候的这几天,发现周遭除了桌椅便是纸笔。
单调无色,连幅山水画都瞧不见,任何装饰物都没有。
她不明白。
连自己和娘哥住的小茅屋里,都有她时常从山间采回来的野花装扮。
而偌大个富贵侯府,房中怎的就没一点光彩呢?
不明白便不明白罢,王福只是觉得公子这人肚量大,人也好,给她送吃的,送药,逃跑时还替她隐瞒,确实是如传言般君子。
她不能光受不报,可主子又不缺银子。
王福将手肘处夹的石臼子放在桌上,低头侍弄着花草。
她并未发觉软塌上那道幽幽身影。
甫一起身时,只听对面一声呵笑。
抬头,毫无防备撞进男人的眸子,眸色阴怖,浮了层疯虐,里头幽色渗人。
王福啊了声,赶忙后退几步叩头在地。
她不敢去想对面人为何是那般神色。
陈叙从榻上起身,趿鞋,鞋底与地面发出索索声。
看着地面跪成一团的人,并未收敛眸色,只觉得此时面前人像极了幼羊般弱小可怜。
王福感觉自己下巴被一冰凉物搁住,抬头,见他正用扇子抵着,但目光是朝向桌上的花瓶。
她莽慌解释:“奴谢公子药罐和救命之恩,奴无以为报,便采折了些花……”
越说越没底气,甚至觉得她做错了事一般。
且今日的公子与她之前见到的正气模样不同。
之前的公子是高洁清贵她不敢直视。
而现在却是阴森可怖,她不敢去直视。
陈叙看向桌面。
不知名的乡间野花,又土又难看。
而在此之前,府中栽种的除了牡丹便是上好品种的海棠。
他几乎都快忘记杂花杂草该是什么样子,
翠绿的杆孑与鲜黄瓣朵簇拥一起,与周遭的暗沉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相配。
陈叙微一顿,眼皮低垂,但很快回色。
花香清浅疏淡,奇怪的是,他并不厌烦。
“啧。”
王福忍不住缩了下手指小心问道:“可是奴做的不对?”
“没有。”
听着对面有了响声,她松口气,再次抬头时发现陈叙已经执笔立身在桌案前。
手心虎口处紫黑的吓人,红艳血渍一片,可他并未擦拭,而是任由血珠凝在上头。
“还有何事?”
“奴在后院里找了些草药,公子手肿了,奴给公子上完药就走。”
陈叙抬头看她抱着石臼子定定站在那,本想照常拒绝,可话到嘴边忽的又转了头。
“过来吧。”
王福硬着头顶灼热目光,将一坨湿黏的墨绿色东西敷在他手心上头,一边用木棍轻轻搅弄涂抹着。
离得近,似乎能闻见若有若无的沉木香。
她不住屏息,像是这般,就能镇住哆嗦的心头肉似的。
“抖什么?”
青年低头看着她微颤的眼皮。
王福搪塞:“石臼子有点重。”
话方说完,她感到指尖一股冰凉,倏然,手中松快。
石臼子去了青年手里。
王福忍不住瑟了下。
陈叙问:“府中有伤药,你采这些做什么?”
“这种草捣碎了最管用,奴在家中时哥哥时常伤着,奴便采了好多,每次敷上一夜就好了好多。”
陈叙出了口气,倚在后头软塌上,眼皮微垂。
缓缓吐出二字:“快些。”
王福应是。
没一会儿,陈叙就感到一股清清凉触感袭上皮肉,微微酥痒起来。
“今夜再换上副药,明早肿胀便可消了。”
她看着闭目倚息的青年。
“那奴出去守夜了。”
陈叙感到塌边嗦动,他抬眼皮,看向抱着石臼子离开的人影。
*
夜深人静,屋外灯笼火烛噼啪响,吱嘎摇在窗下,轻扫过屋檐。
四周沉寂,入夜无鸣。
今夜,陈叙躺在床上却怎么也进不了梦,睁眼便是桌案上那几朵小黄花。
花瓣在灼热的火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