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侯,”阮茵淡淡开口,打断了他,“你了解我吗?除开姓名,年纪品性?家住何处?亲族几多?可有婚约?”
“你可有婚约?”周沉璧问,语气有些急。
阮茵一怔,摇了摇头。
周沉璧松了口气:“那便是了。”他缓步踱到石桌旁,顺手从竹篮里捡起一个青瓜,张嘴咬了一口,“我虽不知你年方几何,但知你家住庞城,双亲健在,其他的,不重要。”
“……”
太荒唐了。
阮茵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你与我素不相识,若非在六珈山生了一场误会,此生不会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信与不信。小君侯出身尊贵,婚姻大事,不必赌一时之气……”
“你这小娘子!先前说我儿戏,如今又说我赌气!”
周沉璧大马金刀坐到石凳上,青瓜也不吃了,顺手丢在石桌上。
阮茵拦阻不及,眼睁睁看着那瓜滚到了纸上,忙一把抽出来,可惜已经晚了,瓜汁瞬间将墨迹晕开一片,不由气急道:“你怎的恁般讨厌!”
呀!
她还敢生气?!
周沉璧拿眼瞪她,可阮茵顾不上瞧他,一心在可惜那刚写好的诗句。
周沉璧瞪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有些心虚,挠了挠额角,小声嘟囔:“就你那手字,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赔你便是……”
阮茵气愤转头,周沉璧避开她的视线,勾起毛笔,从竹篮里取出一张新纸,铺在石桌上,又将阮茵手上那张拽过来,搁在一旁,比照着上面的字抄录起来,边抄边念叨。
“小君侯的墨宝可不是谁都能得的,今日是你走运……还瞪?瞪什么瞪?谁似你这般,来送炎神还带纸笔,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做学问的地方吗?”
“这里是碧水书院!我在哪里做学问,与小君侯何干!”
简直莫名其妙。
好好的来上个香,竟也能碰上这尊菩萨。
她做什么还要在此逗留?墨宝……谁稀罕他的墨宝!
阮茵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那副字,连砚台一起收进竹篮里,拎起来便要走。
此时周沉璧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见状一把拉住了她。
他完全是下意识反应,未考虑什么男女之防,阮茵却又羞又气,用力往回扯。
周沉璧察觉不妥,忙松开了她,将自己那副字递到她面前,尴尬道:“赔给你。”
“不必了。”
阮茵仍然要走,周沉璧却挡在她身前,虎着脸道:“本公子不欠人债!不要也得要!”说着将那张纸丢进了她的竹篮里。
二人相向而立,一个凶巴巴,一个气呼呼。
周沉璧盯着她涨红的小脸,渐渐地,心里的气焰越来越弱。
这可真是怪了,堂堂小君侯这辈子头一遭被人嫌弃至此,该气的分明是他吧,怎么好像又欠了她?!
周沉璧一脑门子官司,什么也想不清楚,视线无意间扫到她的额角,只见一片红肿淤青,虽有脂粉遮掩,离得近了还是很明显,是硬物撞击的伤。
“你这伤……”
周沉璧正要问,忽闻一声小儿啼哭,只见阮茵睁大了眼,愣怔一瞬,转身便跑。
竹篮倾翻,里面的纸笔砚台和瓜果散落一地。
哭声是从书院外头传来的。
阮茵奔出书院,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在哭嚎的小童。
“小赟!”
她的幼弟阮赟,是父亲妾室元娘所生,如今养在嫡母冯夫人膝下。这娃打小黏她,今日家中女眷要来炎神祠祭拜,阮赟也闹着要来,阮茵便求了嫡母将他一同带上。方才她在碧水书院听人作诗,阮赟年纪小,坐不住,阮茵便让小令带他在院中玩耍,谁知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出了事。
书院外有一尊泥塑,泥塑四周围了一圈木栅栏,阮赟的头此时正卡在两根栅柱之间。
“小赟,这是怎么回事?小令呢?”
阮茵急走过去,双手向两侧用力掰那栅柱。
阮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脖颈通红:“呜呜……长姐救我!长姐……”
栅栏是实心木做的,她那点子力气根本无济于事。这书院地方又偏,行人少有往来,阮茵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阮赟突然瞪着眼睛惊声尖叫起来。
阮茵大骇,顺着阮赟的视线往左侧转头,一瞬大惊失色,猛地合身扑在阮赟身上,将他牢牢护在怀里,眼睛也死死闭上了。
几乎同一时间,耳中传来铿锵相撞之声。
预想中的痛并没有出现。
少顷,阮茵缓缓睁开眼,慢慢转过头。
地上躺着两截断箭。
周沉璧剑尖杵地,长身凛凛站在她斜后方,一双眼睛瞪得像个阎王一般。
阮茵惊魂未定,一时说不出话。
周沉璧也不理她,大步朝南走,边走边指着前方喊:“小子你站住!”
射箭的是个小童,看身量不过六七岁,和阮赟一般年纪。
那小童要跑,却哪里跑得过周沉璧,不消片刻,被提溜着后脖领子,拎到了阮茵身边。
“说!为何朝人射箭!”
小童被周沉璧斥了一句,嘴巴一瘪,哭了。
原本只有一个哭的,如今可好,凑了一双。
阮茵神思回属,站起身对周沉璧施了一礼:“求小君侯,先救舍弟出来……”
周沉璧扫了一眼阮赟,“啧”声皱眉,先呵斥两个小童不许哭了,又抬下巴示意阮茵站远一些,然后一本正经地举剑穿过栅栏。
开始锯木头。
周沉璧一肚子火。
似乎从遇见这小娘子开始,这窝火的感觉便没断过。
那日在胭脂铺不欢而散后,他一个人在衙署公房住了几日,越想越没头绪,总之就是不爽。
她对他假意奉承,不爽。
她对他视若无睹,不爽。
她被他将了一军,当即便举旗投降,还要与他分清泾渭,更加不爽。
但他一向不喜太为难自己,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