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航一席话如同石子被扔进平静的水里,顿时激起千层波澜。
蒋彬心里一激灵,想到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应航莫不是走投无路之下想拉人下水。连邵莎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大胆!非议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邵莎凝自幼在宫外长大,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对朝堂之上的事情一概不知情。她母亲明贵妃,虽是女子但也秀外慧中,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低男子一等,因为一些事情对邵莎凝从不避讳,反倒乐意教她。
身为贵妃之女的邵莎凝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党派之争略有耳闻。
而应航嘴里所说的户部侍郎鲁致远的背后正是明贵妃母族—黎家。这让邵莎凝怎能平静下去,不过邵莎凝也不会刻意偏袒鲁致远,她清楚的认识到如果这是一颗真的蛀牙,最好是趁它烂到根之前尽快拔除。
蒋彬想不明白邵莎凝怎么突然如此激动,他拍了拍邵莎凝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问应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有什么证据?”
应航咬咬牙,“我当然有证据,他们做这些事可是毫不避讳。”此时应航也拿不准面前的人是什么立场,本来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应该是等去了京城有幸见到皇上,他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可现在他背负着一条人命,无论如何再也没有面圣的机会。现在不说恐怕再也说不出口了。
应航的心里正激烈地敲着鼓,眼下倒比之前的情形更紧张了些。如果这位大人不信他的话,那么鲁家这些人还会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早些日子应航也打探过了,这位公子是大理寺少卿,虽然不知道此次前来南阳郡的原因,可大理寺不就是伸张正义的地方吗,蒋大人他不该坐视不理才对。
蒋彬重新研磨,将纸笔摆在应航跟前,“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的写下来。”
在应航边回忆边写时,邵莎凝开始思考着怎么将消息递进宫里去,不管怎么说母妃那得有准备才行。
应航写完完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这才郑重地递给了蒋彬,“蒋大人,这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了。”
“鲁致远在京中不方便亲自出面,故而大小事皆由我父操办,贩卖私盐就是为了敛财结党营私。他们在府中办事从不避讳,又官官相护,我苦心隐忍多年也是钻了空子才得已窥见他们的隐私。”
“还望大人能将此事尽快禀报朝廷,迟了恐怕生变。”
蒋彬将应航所书的内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脸色愈发凝重。应航写得很详细,几年几月几日交易了什么,侵占了哪家的田,见了哪些人,白纸黑字,居然牵扯到了一批官员。
应航背靠在牢椅,想着自己这一生像一团漩涡,鲁夫人杀了他的娘亲,他手刃了他的儿子,临死前还能把鲁家这些年的基业毁掉,也是大快人心的很。
“你要是早些拿出来又何必走到这般田地。”邵莎凝望着眼前一切无不惋惜。
闻言应航自嘲一笑:“我一介庶民,哪怕是去告官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我的身世我的遭遇有人谁会信呢…”
“大人,很多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的。”应航说这话时无奈地摇摇头,“这人间行路有多困难,到底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邵莎凝像被锤子砸中一样,愣在当场。她明白了自己有多么荒唐,她是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师父宠着长大的,除了小时候病痛难捱的吃苦受罪,哪还吃过别的苦头。
她看重应航的才华,听了他的身世为他感到惋惜,殊不知她一遍又一遍的强调那首诗,对应航来说像是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时刻听醒着他不能站在光下,在落款处提上自己的名字,让应航更加痛苦。
虽然蒋彬是大理寺少卿,但是这官场错综复杂,应航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试探着开口问道,“蒋大人,应某能信得过你吧?”
“自然。”蒋彬眉眼间浮现的自信让应航稍稍放心了些。
蒋彬也清楚应航心里想些什么,他坐的直行的正,也不会对权贵折腰低头,为了让应航放心,他开口提议道,“你要是不放心,你再在这再写一份,由这位来自华清观的黎姑娘呈上去,如何?”
邵莎凝听蒋彬称自己黎姑娘,脸上微微尴尬有些挂不住,她掩饰性的理了理头发,幸好这里光线暗,没人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刚刚邵莎凝正愁不知道怎么往宫里递消息,现在台阶都递到她脚下了,如此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浪费。
邵莎凝作恍然大悟状:“是啊,我看这方法不错,一来可以避免证据丢失,二来也算是互相作证了。”
邵莎凝对着应航半真半假说道:“你把你知道的,包括里面涉及到的哪些人、哪些事再写一份,我与蒋大人一人携带一份,他那份代表大理寺呈给皇上,而我这份则由华清子呈给皇上。”
“我师父是华清子,你也知道华清观与大楚的渊源,我拿我师父的名誉做担保,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哪有拿自己师父名誉做担保的,也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华清子知道会如何作想。蒋彬笑看邵莎凝信誓旦旦一本正经的模样,想起之前与华清子相处的经历,恐怕这丫头会被挂在观门口供人瞻仰。
远方已经在睡梦里教训不孝徒孙的华清子打着喷嚏醒了过来,将被子裹紧了些。许是睡前忘了关窗子,不然怎么睡着了还打喷嚏。
“如果两份内容不同,就说明中间出了问题,这样你放心了吧”
有了邵莎凝的保证,应航这才认为此事万无一失,“他们还有些证据,我一直都带在路上,蒋大人可以派人一齐搜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应航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他甚至在心里想着,也许他的魂魄会飘回儿时的那个小院子,他就在那住着再也不离开了。
“应航,杀人偿命你是逃不掉的,不过现在你还有几日可活,明日随我启程上京,你可是个重要证人。”
蒋彬的一席话打断了应航的幻想,他愣愣的看向蒋彬,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
“看着我做什么?”蒋彬挑眉问道,“我可没对你心软。来人,将应航严加看管!”
应航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