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成隐十三年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她第一次撒谎。
司机师傅原本看她年纪小,不想载她,但她说父母忙,要替他们去隔壁市看生病的亲人。
司机开口问了她具体地点。
成隐仰头看向车窗外,天空云堆了又散,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她只是不想回家而已。
于是她对着司机师傅随便报了个S市地点。
到达后,天色已然全黑。
成隐拉起帽子,盖在头上,她有意避开街边摄像头,走的都是偏僻小道,她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
路过一个巷口时,成隐被两个扮相流里流气的青年挡住了路,其中一人还向她吹了个口哨:“小妹妹,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啊?”
成隐裹了裹外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并不想搭理陌生人,低下头,绕过他们。
两个混混二话不说,猛地扯住成隐的书包,将她强行拖进了深窄的巷子中。
她的书包瞬间掉在了地上,两人一前一后将她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成隐眼眶里憋着泪水。
两人模样猥琐,露出一口黄牙:“我们当然是想干……”
剩余的话还没说完,一瓶未开的听装汽水迎面飞了过来,狠狠砸到其中一青年的后脑勺。
成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青年回头,大骂一句:“狗日的东西,谁砸的老子?”
“是我。”少年隐匿在巷子深处,声线清冷。
少年穿着黑色风衣,不急不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今晚的月色有些凄凉和孤寂,但倾洒少年的身上,似是覆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温柔。
只是他的脸上带着伤,血迹很明显,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暗淡到没有一丝光。
成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身子好像被钉在了原地。
很神奇,时隔多年,她竟然一眼认出了当初送她猫的小男孩。
“原来是你这臭小子。”被砸的青年一看是他,怒斥道:“这两天你小子不回家,总是在附近晃荡,我看你是找死。”
林惟身高虽不及青年,浑身却散着不容小觑的嚣张气焰:“找死的是你们。”
那青年立即神拳过去,林惟猝不及防地一个反擒拿,再一脚踢到他的肚子上,将他一顿暴揍。
“看着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原来这么不经打。”林惟冷笑地嘲讽说:“也就嗓门比别人大一些。”
另外一个青年想替他出头,握起拳头,朝向林惟。
林惟的眼神轻扫他一眼,那人身子一颤,动作悬在空中,转身跑了。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年:“……”
四周寂静无声,一旁的垃圾桶还有一股恶臭,但是成隐觉得因为林惟的存在,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不再是那么糟糕。
她赶紧捡起地上的书包,背在身后,跟着林惟走出了巷子。
成隐盯着他的背影,喉咙发紧地说了句:“谢谢你刚刚救我。”
林惟走在前面,音色偏冷:“路过而已,用不着感谢。”正好他心情不好,那两个人倒霉,撞到他枪口了。
他身上带着血腥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成隐并不怕他,只是她看得出林惟并不怎么想搭理她。
她一停,很识趣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她慢腾腾地挪着脚,离开。
林惟转身,目光凉薄地凝着在夜色中消失的背影。
这路上都没什么人,也无路灯,她还往漆黑的小路走。
不过,他神色冷淡,就算再遇危险,也不关他的事。
成隐攥紧了书包带,丧气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她现在的模样肯定糟糕透了,因生理期将至,她脸上本来就冒了些青春痘,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衣服还被那两个人拽得皱巴巴。
她长大貌似没有小时候可爱漂亮。
成隐吸了吸鼻子,感慨着幸好没有被林惟认出来。
她独自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她的腿实在没力气了,才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虽是海边城市,但是入了冬之后,还是会有些凉意,寒风拂面时,并没有拂去成隐多少负面情绪。
她只觉得的冷,冷到了心坎里。
成隐坐着发呆了很久,随后从她背包里翻出了琴谱。
就算她不刻意去想,脑海里浮现的仍是在琴房看到的那一幕。
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墨色的眼瞳里渐渐聚集了一团雾气。
她握紧了琴谱,随后松开,往地上随意一扔。
“老师或者家长没教过你,不要随地乱扔东西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好听的少年音,像是清澈的溪涧拍打在岩石上,富有磁性,且十分干净。
成隐怔住。
她微微抬起了眼睛。
少年弯着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琴谱从地上捡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原来是德彪西的曲谱选集。
成隐红了红眼眶:“你没走么?”
林惟眉眼乖戾,始终没有应声。
今夜他心血来潮,才会一反常态地跟了过来。
暗色天幕下,他将琴谱递给她。
成隐攥着手指,没接。
她垂着眼睛:“我不要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本谱子而已。”
林惟冷哼:“如果真的不重要,你会盯它那么久?”
“……”
成隐反应许久,才讷讷道:“……谢谢你。”
两人坐在了长椅上,林惟低头看了她一眼。
青春期按理来说女生发育的比男生要早,可她还是比他矮一点,而且她习惯低着脑袋。
夜深,路边没灯,漆黑一片,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只是她卫衣上的帽子有两只兔耳朵,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有些可爱。
林惟淡声问了句:“这么晚还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