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哭喊,声音绝望而崩溃,对安安说是你姐对不起你,然后逼着她跪下,用力按住她的头,让她给安安磕头道歉,要她大声哭。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越是让她哭,她越是掉不出一滴眼泪。就像她们拼命按着她的头,非要让她和安安说点什么,她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次又一次,她渐渐养成了习惯,以至于每次她自己单独来的时候也会沉默,也会掉不出眼泪。
她突然在想,此时此刻的林惊野会怎么看待她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要来看望自己的弟弟,如今来了,却一句话都不对弟弟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会不会也和她们一样,觉得她很冷血、很伪善。
陈寂喉咙动了动,忽然产生了想向他解释点什么的冲动,却终究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满心尽是无力。
不该让他陪自己来的,她心中懊悔。
空中突然洒下雨点,陈寂蹲在地上,把墓碑前沾上水珠的垃圾全部收拾起来,起身对林惊野说:“我去扔一下垃圾。”
林惊野嗯了一声。
陈寂扔完垃圾回来时,附近的一对夫妇已经离开了,青灰色天际下,细雨绵绵如丝,为空旷静寂的墓园平添了更多的凄清。遥遥地,她望见林惊野正站立在安安的墓碑前,垂着眼睛笑着对他说话。他说——
“生日快乐。”
“还有,你姐很爱你。”
陈寂鼻尖倏地一酸,有眼泪瞬间渗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发现林惊野侧头朝她看了过来,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把脸,抬手捂住了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淌过掌心,她用力抹了抹眼角,扯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压着嗓音里的哽意对他说:“咱们走吧。”
***
夜里,熄了灯的病房内,月色倾落,四下悄然无声。
护士敲了敲病房门,推门走进来说:“林惊野,记得明早做胃镜检查,提前八小时禁食禁水。”
“嗯。”林惊野闭眼躺着,声线里染了倦意。
“你胃不舒服吗?怎么要做胃镜?”护士走后,陈寂躺在床上转过身问他。
“前段时间吃饭不规律,胃总疼,吃药不见效,我大姨非让我查一下。”林惊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一定要按时吃饭。”陈寂劝告他说。
担心他会紧张害怕,她主动开口安慰他:“我听说做胃镜不疼的,就是有点想吐。你别怕。”
“随便了,反正捱一下就过去了。”林惊野低声嘟哝,突然睁开了眼,侧过头看着她问,“你呢?你怕不怕?”
“我?”
“一个人来这里看病,怕不怕?”他问。
陈寂怔怔的,眼睫不觉间沾上了湿润。
除了他,好像还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因为从没有人关心过。
她忍着鼻酸,诚实回答他:“刚来的时候有点怕。”
可怕也没有用。
害怕,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那现在呢?还怕吗?”林惊野接着问。
陈寂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说:“现在不怕了。”
在遇见你之后,我渐渐变得不再害怕了。因为我好像,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林惊野双臂枕在颈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坦然地说:“其实我第一次一个人住院的时候,也很怕。”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只能孤军奋战的单人闯关游戏,而生病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关卡。”
“虽然,或许对于我的人生游戏来说,它是最难通过的一个关卡。”
“可那又怎么样?只要我能突破当下面临的每一个关卡,就证明我一直在赢,并且具有在未来继续赢下去的可能性。”
“不知道人是不是越乐观越幸运,但我真的足够幸运,有幸遇见了一些特别好的人……” 少年说着打了个哈欠,声音开始变得含糊不清,逐渐没了动静。
朦胧夜色里,陈寂眨着眼睛,静静望着眼前陷入熟睡的少年,满心尽是温柔。
林惊野,你知道吗?
你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能够在这里和你相识相遇,也是我生命中遇见过的,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