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僵的四肢逐渐感受到温度,鼻尖传来牲畜皮毛和粪便的气味。 意识好像还停留在冰水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满是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下一刻响起沉重脚步声,有人在火堆边走动。 “还没醒?手脚搓了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站在火堆边说道。 “都搓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很快地回答,“手脚都回温了,虽有些冻伤,但应该不会脱落。” “这姑娘倒是命大,”老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子虚的跟小产了似的,真不是你造的孽吧?” 年轻人显然吓了一跳,“阿父,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老人的目光在年轻人慌乱的脸上转了一圈,“不是最好,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人语气淡淡的,“我去挖些草药,你在这守着吧。” “阿父,”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道,“给您添麻烦了。” “雪太大了,今日放不了羊,我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老人的声音十分冷漠,似乎很不待见这个年轻人。 “行了, 你也别废话了。”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老人阻止了他, “不管你们怎么认识的, 既然你将人捡了回来, 就负责到底吧。” 说完老人重重咳嗽一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年轻人站在火堆边沉默片刻, 回头看了一眼睡着地铺上的少女,走过来将她身上的羊皮往上拉了拉,往火堆里丢了块羊粪, 盘腿坐了下来。 嬴抱月僵硬地躺在羊皮之中,她能听见周围人的声音,透过眼皮也能看见人影晃动,但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怎么睁都睁不开。 她的意识想要苏醒过来,身躯却过于沉重,肉体无法醒来。 “睡吧。”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在睡梦中也在不安地挣扎,那个年轻人再次走了过来, 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目光长久地停在她的身上,“你应该很累了吧。” 因为睁不开双眼, 嬴抱月并不能看见此人注视着她的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但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 她的意识重新模糊起来,向黑暗中沉去。 在再一次睡着之前, 嬴抱月脑海中只浮现起一个想法。 这个人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 …… 在火焰的温暖中,嬴抱月睡了黑甜的一觉, 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再一次清醒起来。 在通红的火光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顶简陋的帐篷,破旧散乱的毡毛从帐顶垂落下来,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她正睡在一个干草和羊毛铺就的地铺上, 嬴抱月微微抬起头,环顾四周。 整个帐篷内只散落着一些羊皮干草和几个瘪了的口袋, 堪称家徒四壁, 帐篷中心有一个火塘,火塘上垂着一个铁锅,里面散发出浓重的药味。 一个干瘦的身影正盘腿坐在火塘边,是一个披着破烂羊皮袄的少年。 从他的身形和之前她在睡梦中听见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人。 他正对着火塘,位置正好背对则她,嬴抱月看不见他的面容。 这时火塘里的火晃动了一下,将要燃尽,少年探出身去够放在旁边筐子里的羊粪,在拿取的过程中侧过了脸,嬴抱月终于得以看见他的侧脸。 然而首先印入她眼帘的,却是一道疤。 嬴抱月缓缓睁大双眼。 一道巨大而丑陋的疤痕横亘在少年右边的侧脸上,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 但让嬴抱月震惊的却不是这道疤,而是这道疤下原本的那张脸。 她左手在羊皮下猛地掐了一把右手的掌心,痛感袭来,但她还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时坐在火塘边的少年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看向她。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愣住了。 嬴抱月定定望着眼前之人的正脸,说不出话来。 “你醒了?” 还是披在羊皮袄的少年最先反应过来,望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他苦笑了一声,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她记得。 嬴抱月望着对方的面容,轻声问道,“我死了吗?” “没有,”少年摇头,“这里不是地府。” 她也不是在地府见到他。 是吗,她没死。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也并不是幻觉。 可为什么,她会见到一个亡者呢? 望着眼前少年熟悉的眉眼,嬴抱月的目光恍惚起来。 “我是生而有罪之人,我不要上来, 这样的归宿最适合一个鬼。” 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初阶大典结束的那一天, 山崩地裂之际, 她紧紧拽着那个落下山崖的少年, 然而他仰面看着她, 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掰开她最后一根手指,松开了手。 “你不是鬼,你是个人。” 坐在火堆边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年静静注视着她。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慕容恒凝视着眼前少女的双眼,轻声问道。 “我现在,像是个人了吗?” “你……” 嬴抱月坐起身来,怔怔望着这个本应该在南楚初阶大典上就死去的少年。 “果然我这个样子太丑陋了吗?” 慕容恒摸了摸脸上的刀疤,苦笑道,“吓到你了?” 嬴抱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