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淳于惮没料到的提案。十翟王已经死了,赵光不想着如何收拢旧部回王城坐稳翟王的位置,居然打算和他一起联军前往白狼王庭?
赵光看见淳于惮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开口,“这一次去白狼王庭,不是白狼王发出的诏令么?是翟王都要遵循。”
淳于惮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把自己当翟王了?”
“不然呢,”赵光目光复杂,“我还能回去继续当郡王不成?”
淳于惮一愣,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的确是不能了。
赵光当着第十王庭王军的面干掉了老翟王,按理说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他是靠着自己血统强夺翟王之位才躲过一劫。如果他不继承这位子,此时帐篷外那些王军就会立刻从他的护卫变成复仇者。
他已经牢牢被绑定在西戎翟王的位置上,不当翟王就只能死。
如果日后赵光想要返回中原,丢下翟王的位置,第十王庭里曾向他效忠的所有骑兵都会觉得受了欺骗,会立即暴动一起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吧。
从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翟王那一刻开始,赵光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西戎了。
想明白了这点,淳于惮长出一口气,歇了争夺丁零土地的念头。
赵光既然要长长久久留在这里,自然会全心经营自己的领土。他的血统放在这里,既然已经占了丁零,除非白狼王发话重新分配,否则没人能名正言顺地将丁零抢走。
西戎本来就有王族之间靠杀翟王夺领土的先例,最近的就是手刃亲兄长的淳于夜。
跟淳于夜当年杀掉被寄予厚望的淳于牙比起来,赵光杀一个年老体衰的老翟王还真不算什么。
“你真要去白狼王庭?”
“白狼王有令,十二翟王莫能不遵,”赵光似笑非笑地盯着淳于惮,“我这个位置是我抢来的,难免会有人不服。我总得去白狼王庭一趟,请我的亲娘舅承认我的地位。”
淳于惮沉默一瞬,“你想的倒是周到。”
白狼王是次云公主的兄长,居云公主早死没有后代,除了亲儿子外,赵光还真就是草原上和白狼王血缘最近的人。
这次白狼王召集众翟王平叛,如果赵光能立下一星半点的功劳,白狼王一定会在所有翟王面前承认赵光的地位,搞不好还会给他换个更水草肥沃的封地。
淳于惮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赵光像是变了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淳于惮一甩右臂,将拽着他胳膊的伊稚斜推到地上,“儿子,还不快给你叔父行礼。”
伊稚斜被甩了个懵,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赵光。
赵光没想到淳于惮的嘴脸变得这么快,正想讥讽几句,却被地上的小男孩所吸引。
伊稚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磕巴地开口,“公主姐姐的…朋友?”
赵光一惊,“你是…”
以淳于惮的年纪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这少年必然是收养的。
“忘了告诉你了,这孩子是当初嬴抱月救下来的,”淳于惮拍拍伊稚斜的脑袋,“从十翟王的箭下。为了救他的命,那丫头最后跳了黑湖。”
淳于惮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赵光面色变得苍白,问出了他最好奇的问题。
“你在这里,嬴抱月在哪?”
赵光神思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我们和她失散了。”
淳于惮牵起跪在地上的伊稚斜,笑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她在哪,但从黑湖之中都能生还的人,想必不会死吧。”
嬴抱月的确没死,并且已经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和李稷擦肩而过后,嬴抱月跨入甘露殿的后门。
她躲在树后看着一群护卫们匆匆而过,走到甘露殿主殿后一处玉石台阶边,往上走了三阶,随后从左到右数到第四个砖缝,蹲下,将怀中的匕首插入砖缝中。
伴随着一阵机关移动的声响,玉石台阶分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嬴抱月快步走入,随后踩下洞口内第二阶台阶边第九块砖头。
吱呀一声,她身后的洞口徐徐合上。
嬴抱月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生前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不然她连进凌霄阁暗门的方法都想不起来,只能硬闯嬴帝寝宫了。
通往凌霄阁还有一道明门,不需要运转这一套机关也能自由出入。
但一般人走不了这道门,只因门就在嬴帝的龙案边。
嬴帝平常批改奏章的大案后立着一排书架,只要推开书架,就能进入林书白所在的凌霄阁。
嬴帝批改奏折时遇到什么问题,就会推开书架,去找他的国师。
嬴抱月站在凌霄阁的入口,驻足远眺,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对皇帝和国师,如同相伴的伉俪一般,共同坐在案边处理国事。
幻象如烟消散,只剩下眼前空荡荡的石阶。
嬴抱月摇摇脑袋,驱散幻象。
这里没人是正常的,有人才令她惊悚。
凌霄阁是嬴帝和林书白之间的秘密基地,平素不允许任何下人进入,连打扫的工作当年都只有她这个徒弟来做。
此时此刻,林书白人在西戎,嬴帝躺在病床上,这里理应空无一人。
嬴抱月一步步走下石阶,脑子里忽然腾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如果八年前她最终是死在这里,那么临终前,她恐怕一个人都见不到吧?
等等,她为什么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嬴抱月定神前行,发现暗门前镇守的石兽上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是因为她进入云雾森林后,没人来打扫的缘故吗?
嬴抱月感伤起来,吱呀一声推开了暗门。
门后是一间三进套间的密室,嬴帝用了特殊手段打通了墙壁,使里面并不昏暗,虽然在宫殿下,却能有正常的采光和通风。
凌霄阁本来的位置也并非在地底,而是藏在甘露殿高高的底座之下。
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是林书白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