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堇娘离开了。
穿着西戎人衣服的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她所站过的地方留下一阵青草的气息。
晨光照亮空荡荡的房间。钱伯方和万流云对坐在茶桌边,端起已经凉了茶盏。
“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钱伯方抬眼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人。
“你开的客栈,我开的酒楼,”万流云抿了口凉茶,“我们两人注定是留守的一方。当初将军如此安排的时候,你不就应该知道了么?”
“一直都只能等待,还是让人有些难受,”钱伯方端着茶盏望向远方,目光悠远。
“所以你当初才会跑到东吴?”万流云轻笑了一声,“当时没过够官瘾么?”
“我不是想当官,”钱伯方淡淡道,“那时是为了去迎接我的公主。”
“你的?”万流云扁扁嘴,倒也没出言讽刺。毕竟相伴多年,她很清楚自己这个老伙计的苦楚。
“你不用担心壮志难酬,之后有的是用你的时候,”万流云握紧茶盏,有些心绪不宁,“山海居之前派到西戎的人都回来了么?”
“都回来了,将军没让他们一直跟着,”钱伯方吹吹杯中的茶叶,“你那边呢?”
“也都叫回来了,”万流云也看向窗外,“我让她们去守卫灵壁了,一有动静就向我汇报。”
变得寂静的街道并不意味着这座城变得安全了,而是大战前的预兆。永夜长城如果再次被破,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将不再是后方,而是血肉横飞的前线。
“灵壁还撑得住吗?”钱伯方问。
万流云点点头,“多亏抱月之前带来的那枚龟甲。”
那枚由北魏国师许沧海毕生功力所化的龟甲,弥补住了林书白肉身所化的灵壁上的裂缝。
永夜长城还算坚固,形势却不容乐观。
即便长城稳如磐石,和七年前那场大战前比起来长城内一方有一处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兵力不足。
长城内已经没有能够主动向西戎发动进攻的力量了。
七年前,面对西戎人的进攻,长城内有林书白和黑虎军在,还有训练有素的大秦边军在。
即便没帮上什么忙,姬墨和许沧海当时也都健在,后辽山鬼也在全盛期。
可如今大秦帝国灰飞烟灭,北魏和后辽的实力被大幅削弱。
“我现在总算明白,云中君之前为什么要对北魏下手了,”万流云苦笑道。
在大秦分裂后,北魏军就是西戎防线上的最后一块壁垒。可就这块壁垒,已经被云中君给撬动了,甚至差点就给废了。
那男人步步为营,先暗害国君,再算计国师。可怕的是,他几近成功。
北魏王差点被弄死,许沧海成了废人,原本稳固的北魏边军目前岌岌可危。
尤其是许沧海被废,给北魏边境埋下了巨大祸患。
在关键时刻,等阶二的国师可是能起到力挽狂澜的大作用。
可北魏已经没有国师了。北寒阁也一蹶不振,弟子四散流亡。
万流云一想起此事就浑身发冷,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嬴抱月的重生,没能让云中君完全得逞,现在整个北魏恐怕都已经落入了云中君之手,西戎军已经畅通无阻地入关了。
回头来看,才能发现此人埋下了多么深远的阴谋。
云中君就像一个最老练的棋手,极有耐心的,一点点完成自己的棋局。
而这场局,已经接近走到最后一步。
连万流云都无法预估云中君图谋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他想要成为第二个太祖皇帝?
她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不管云中君图谋什么,第一步都要先攻破永夜长城,只要这样西戎势力才能进入关内。
长城内六国能做的,只有守好永夜长城。
可他们要如何才能守住?
北魏国师许沧海已经废了,南楚国师分身乏术,东吴国师已然退境,后辽国师下不了山,中唐和前秦的国师战斗力低下…
不过短短七年,原本如日中天的八人神,居然已经分崩离析。
等等,南楚王和太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不会也是云中君的阴谋吧?一切只为了让姬墨脱不开身。
万流云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时她冰凉的手背上忽然一暖。
“云娘。”
钱伯方的手越过茶几,握住万流云的手,他温声道,“别害怕。”
“我怎能不害怕,”万流云苦笑,“仔细想想,八人神居然没一个能帮的上忙了。”
没有人神,没有神子,他们要怎么守住来势汹汹的西戎鬼军?
“云娘,你还记得国师大人说过的话吗?”钱伯方握紧万流云的手,“不是只有英雄,才能守住家园。”
万流云一愣。
这的确是当年林书白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但万流云当年就不明白。
她还问过林抱月,结果林抱月也不明白。
在万流云看来,能守住边疆的自然是林书白林抱月这样的大英雄。
除了这样的举足轻重之人,又有谁能力挽狂澜呢?
就像林书白,她当初正是以一己之身堵住了永夜长城的缺口,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堵住缺口的的确是国师大人,但如果不是上千的黑虎军在缺口前浴血拼杀,国师大人也无法化身灵壁,”钱伯方道。
“可我们已经没有黑虎军了啊!”万流云颤声道,“银蝉卫也不复存在了。”
“即便没有黑虎军了,我们也会有别的军队,”钱伯方目光坚定,看向远方。
“就像国师大人当年所说的,属于百姓的军队。”
消失的李梅娘,前往北魏的姬嘉树等人,不知去向的嬴抱月和李稷…
钱伯方相信他们肯定回来,带着属于他们的力量回来。
“百姓的军队?”
万流云喃喃地重复,她依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的手不再发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