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王朝不同于前朝,不只有男子可以提亲,如若女子家里看中了哪家的郎君,也可以寻了靠谱的媒人,上门去说一说亲事。
李府家宴之后,李鸿鹄收到了两份说亲的文书,一份是沈氏预料中的,孟家的嫡次女孟荷;另一份则是沈氏预料之外的,喻国公家的姑娘周艳如。
有上门说亲的自然是好事,可说亲的多了就未必了,本来和孟家的亲事算是水到渠成,大衡文臣素来瞧不上武将,如今孟老找人说亲已然很给将军府面子。但是这喻国公蓦地插了一脚,让沈氏的计划全都乱了。
翰林院孟家和喻国公周家在朝中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孟家代表着文臣儒生,喻国公则代表着世家门阀。应了谁拒了谁,对当中一方都是得罪。可偏偏这两方势力都大,都是不能得罪的。
沈氏拽着李倾海思来想去,竟只有依了鸿鹄的意思,把婚事暂且放一放,勉强算是一条出路。至多让人觉得将军府有些懦弱,不敢招惹这两方势力,但无论如何,要比真的招惹了好。
海棠居的玄乙也从她院子里的八卦神君青稞那里听说了这桩事。
这一日玄乙同娘亲下着棋,心里还是想不明白,不由一手托着腮,眼在棋盘,心在天外。
“你又在神游些什么?”白木樨瞧着女儿少年老成的惆怅样子,忍俊不禁。
玄乙将手放下来,把棋子放到一边:“娘亲,我觉得喻国公大人好生奇怪啊。咱们办酒席那日,我分明见着国公家的小姐对陈天……宰相家的陈公子很有些兴趣,可国公爷怎么会让人上了咱们家的门给周小姐和我哥哥说亲啊?”
白木樨有些无奈,她一早就发现了,玄乙这两年总是想一些大人才会琢磨的事,小小年纪,心思太细想得太多,其实不好。可庶出的女儿,要是过于天真,更不是好事,所以白木樨很有些矛盾。但既然玄乙愿意琢磨,她这个做娘亲的,便得让她琢磨明白,不能胡思乱想歪了脑筋,走了邪道。
做了这番打算之后,白木樨也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了,示意灵芝去外头守着。
她看着女儿,柔声说道:“如若我是喻国公,我也是这般行事。”
玄乙愣了愣,之前娘亲从不与她说这些度人心思的事,但她很快便适应过来,赶忙将娘亲的话接下去:“为何?”
“我听说家宴那日,大小姐为了一张陈公子旁边的椅子,同陈公子的义妹、你杨爷爷的孙女冲撞了,可有此事?”
玄乙此刻在郑重地观察娘亲,原来娘亲虽身在海棠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一直在观察着将军府的风吹草动,许多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原是她不计较罢了……
玄乙只感喟了一瞬,很快将心思拉回喻国公府提亲这上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周小姐这种情势下再喜欢陈公子,在很多人眼里,便不合适了。”
玄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喻国公跟哥哥提亲,对哥哥真不真心,这桩婚事能不能成,都且放在一边。他主要是表个态,自家的女儿绝不会和将军府的小姐争同一个郎君。”
白木樨点点头:“喻国公是个心宽的,爵位高、名望重,但在朝中没有官职,朝野内外大事小情他不怎么放在心上,唯一记挂的只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事事为她打算。失了宰相公子的姻缘是可惜,但绝对好过得罪将军府。他如今上门,这门亲事不成便不成,若是成了,以将军府的地位,你哥哥的品貌,国公爷的女儿也不吃亏。只不过国公爷这一举动,恐怕要让你父亲和夫人为难了,他们久不在京城走动,不了解喻国公的性情,恐怕会将此事想复杂,觉得是世家勋贵想拉拢将军。”
“呵。”玄乙冷笑一声:“我爹爹和夫人若是真聪明,就应该风风光光让我孟桃姐姐当少将军夫人。”
玄乙这话十足十将白木樨吓了一跳,她当初想要举荐孟桃,除了孟桃的确出挑,她也确实还有一层为着将军府打算的想法。
只是这层意思她不曾同人说过,玄乙这小丫头,难道能明白吗?
白木樨的神情认真起来,问道:“为何?”
“娘亲您想。咱们家在珞城是一等一的尊贵,父亲执掌南境,皇后娘娘是我和兄姐们的姑母,就连同咱们家来往甚少的贵妃,我们见了也是要正经喊一声姨母的。咱们家有军功,又跟后宫关系紧密,尊荣太盛,难免惹人嫉妒。”说到这里,玄乙压低了声音:“一不留神,还会惹皇帝陛下猜忌。与其让哥哥娶豪门贵女,平添结党之嫌,还不如娶个身份低些的换家宅平安。孟桃姐姐在家中不受宠,满京城都知道,陛下也不会觉得她嫁过来是将军府想要拉拢文臣。而且我孟桃姐姐漂亮聪明心地好,咱们若真心对她,她定会真心回报,不愁内宅顺遂的……”
玄乙喋喋不休地说着,发现白木樨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顿时心里生了怵,自己今天确实说得太多了……
“娘亲……我说的不对吗?”玄乙怯怯问道。
白木樨先是一时默然,继而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很对。只是玄乙……你怎得懂这些?”
玄乙咬了咬下唇,她本想再用梦境之说搪塞过去,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壮着胆子说道:“娘亲,三年前我去孟老大人家吃樱桃,从假山上摔下来……”
“嗯。你前阵子说过,在那之后你便常做噩梦。”白木樨将话接下去,但神情是狐疑的。
玄乙摇了摇头:“确实做梦,但玄乙这般,不只是因为梦境。娘亲,三年前,我是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什么?!"白木樨大惊:“谁?”
玄乙之前一直不提,是因为假山事件后,她亡魂返世得以重生,枯槁的灵魂藏在年幼的身体里,相互冲撞,颇为适应了一阵子,等到记忆彻底融合,这桩事已经过了许久,再提起来查无可查,徒让娘亲伤心而已。
“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件事后,女儿总归明白了一件事。那日回家的路上,我还是清醒的。我在马车上跟父亲说,好似有人推我,可父亲只让我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盲目出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出那人是谁,也没有想过替女儿去要一个说法。”
时隔三年多,再提起那一日,玄乙心中仍有些伤感。第一世的小玄乙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