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远赴藩地之后,大衡朝堂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仅有两桩小事发生。
第一桩小事是长策将军李倾海病了,须卧床静养,他将所持南境兵权交还中枢,继而陛下做主,将南境全线交由靖南将军李鸿鹄执掌。
这件事在朝中没有引起什么非议,长策将军多年征战,如今老了,身子骨不好也是常事。而且他宅院里头也遭逢过巨变,妾室改嫁,发妻早亡,他这些年心情也难免沉郁。如今休息休息也好,反正李家有李鸿鹄,也算后继有人。
第二桩事比第一桩事还要小,翰林院编修孟章向朝廷交了辞呈。
孟章虽是孟老的儿子,但实在过于平庸了些。这么多年在朝廷无甚建树,孟老自己都不怎么关照他,大伙儿也就没对他投入什么注意力。
编修又是末流职位,除了参与著书,没别的要紧差事,辞了这官职,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故而也没人关心缘由。
玄乙却知道,孟章的腿让孟老爷子打断了,而且不许人医,即便好了,行动也要受影响,余生可能要同轮椅为伴了。
如今孟家诸事由大姑娘孟芙和其夫婿孙灼知掌管。
孟芙读书天赋一般,却算得一手好账,家中开支交予她可以放心。至于她人情世故上不够圆滑,容易遭人嫉恨这点,孙灼知倒恰好可以补足。
孟芙如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掌着家中中匮,夫君又是当朝新贵,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倒回去十年,她岂敢肖想这种生活。
每每她对当下心满意足时,总想起自己最落魄的那几年,孟桃一直照顾自己,便对这个妹妹的感激更甚。
孟芙小时候总以嫡长女的身份自居,看不得孟荷轻狂,更瞧不起孟桃的出身。如今才明白,什么嫡庶什么尊卑,人活在世上,谁对她好,谁的心肠干净,她就该和谁亲近。
想通了这一层,孟芙同孟桃更为要好,连带着孟章的夫人曾氏同孟桃的亲娘陆姨娘也亲厚起来。
孟家如今的后宅竟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和睦,这让孟章的一双腿断得更加无甚可惜。
至于李倾海……是鸿鹄再三思量之下,将子规的种种恶行都告知了他。
李家这三个女儿,若要在李倾海心中排个顺序,子规是第一等的。
她是李倾海的第一个女儿,同画眉虽是双生,但因其幼时身子羸弱,李倾海对她的疼爱照顾更多一些。马术,骑射,都是李倾海手把手教的。情谊比画眉都要深上许多,何况玄乙。
玄乙明白,李倾海此番卧床,是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安王后宅为非作歹,气愤、伤心与不解交杂之下,病来如山倒。
病后他还见了玄乙,玄乙本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代自己。
待她到了,只见父亲虚弱地躺在榻上,人是醒的,说出来的话却狗屁不通。
“我恨你娘亲,她抛下了我,背叛了李家。她走了,你便也不想再认我这个爹,更不想认你的姐妹了。若不是你揪着子规错处不放,她便不会走火入魔,不会犯下大错。”
玄乙闻言彻底愣了,继而笑出声来。
她长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许久,最终放开,抬起来,擦掉自己的眼泪。
她走近李倾海,跪下磕了三个头。
起身之后,玄乙神色一片平静:“既如此,我日后便不再同长策将军虚与委蛇了。父女缘分已尽,除非死别,我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玄乙说罢转身离开。
身后李倾海在病中急坐起来:“杨怀州!杨怀州他究竟有什么好?!!!”
玄乙顿了顿,没有回头。
陈天忌下朝回来已经暮色深沉,听闻玄乙在书房,走近一看,书房却未点灯。
推开门,只见玄乙睁着一双杏眼,在夜幕里发着呆。
陈天忌的心像让人狠狠揪了一把。
她走近玄乙,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玄乙的脑袋靠在他的腰间,终于哭了出来。
待她哭够了,陈天忌才松开她,蹲下身子,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睛。
“你想同我说说吗?若你不想,我就去问忍冬,忍冬不说,我就找人去将军府打听,总之我是要知道你为什么哭的。”
玄乙眼睛还在流泪,却被陈天忌气得笑出来:“你怎么这么霸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吗?”
陈天忌柔声道:“可以有秘密,但令你伤心的秘密,不行。”
玄乙将今日在将军府种种同陈天忌说了。
陈天忌叹了口气:“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我们馒馒的脑子像岳母多些。”
玄乙又是一笑。
陈天忌见玄乙面色好看了些,这才说道:“咱们从小听的圣贤道理,就是父母之爱,如何无私,如何深沉。可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这世间千千万万父母,也是千千万万不同的人。不是每个父母,都明白如何做父母。玄乙,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们父女走到今日,不是你的错。”
“我很小的时候,非常渴望父亲疼我。可是不管多么努力,终究没有等到。”
“那有什么?馒馒这么好,自然有人疼。我会疼你,一直一直疼你。”
夫妻几载,玄乙仍然不习惯这种直接的表白,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了头。
陈天忌本身就是蹲着的,玄乙这一低头,位置刚好合适,他稍稍挺一挺脊背,就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待吻够了,柔情将伤心都溶解消弭了,两人才相视而笑。
“这书房,真是没干多少正经事。”玄乙感叹。
“那今天便不折腾它了。”陈天忌一把将玄乙抱起来:“我想洗澡,馒馒要一起吗?”
“啊?”玄乙顿时慌了,上次一起洗澡的盛况被丫鬟小厮讨论了许久,她可不想再次成为谈资:“不……不了吧。”
“是不想,还是不好意思?”
“你……我……”玄乙有些磕巴:“有……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馒馒不想,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没讨馒馒喜欢。那我自当勉力耕耘,同你勤加练习。若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