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内。
文帝与文钰面对面盘膝而坐,中间摆放着烙饼和炙羊肉,以及应季的蔬菜。本来兄弟二人久违的单独相处,文帝欲同文钰谈心,但文钰时不时的长吁短叹,让他逐渐败了兴致。
在文钰又一声的短叹后,文帝蹙眉看他:“你叹什么气啊!这般不愿跟朕一起用膳吗?”
文钰幽幽看他一眼,神情哀怨,“皇兄,您要是只让我当一个闲散王爷该多好……”
“你想得美!”文帝撇嘴道:“你自幼聪慧,文武全才,现虽天下已定,但百姓生活还并不算富足。你身为皇族,自当在其位谋其事,焉能置身事外?”
“那您总得给臣弟放放假啊,这几个月来,臣弟是忙得脚不沾地,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汉中郡接阿姝啊……”
“你啊!”文帝指着他,一脸嫌弃,“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岂能这般儿女情长!”
文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阿兄你曾经外出打仗,一月未见阿姮阿姊,重逢时抱着她哭。”
“你胡说八道!我何曾抱着阿姮哭了?”文帝斥他。
文钰看着他,缓缓道:“十九年前,定阳之战,双桂村。”
“臭小子!”文帝一个烙饼扔过去,文钰闪身躲过。文帝瞪他两眼,小声嘀咕:“记性还挺好。”
文钰耳力也极好,随即笑道:“臣弟早慧,过目不忘。”
文帝干咳两声,开始给当年的自己找补:“定阳之战凶险万分,我几次被戾帝兵马围困身陷囹圄。我当初以为没命回去见阿姮呢,情之使然,哭几下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文钰马上摇头,“臣弟在一旁看得也甚是感动。”
说起定阳之战,文帝的表情黯淡下来,叹道:“当年要不是霍翀兄长带兵突围,我啊,怕是真的没命见阿姮了。”
“阿兄……”见他神伤,文钰也不忍道:“这好端端的,您又提霍翀兄长,这不是徒惹伤怀嘛。”
“我怎能不提!”文帝手抵着侧脸长叹,“当年幸得霍翀兄长扶持,我们文家才能坐稳江山。而兄长他为了守孤城,付出了全族人的性命,就剩下子晟这一点血脉……”
文钰眉头微动,心道:要来了要来了……
“可子晟他就是不懂我的苦心啊,次次让他娶妻,他就跑去打仗!”文帝痛心疾首。
文钰连忙打断他:“阿兄,别再说了!您次次提及霍翀兄长,最后总要扯到子晟的婚事上去。您说着不累,我都听累了。”
“臭小子!”文帝一掌拍了过去,打到文钰手上。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文钰的痛呼,文钰捂着被打得通红的手背,委屈地看着文帝:“阿兄,您怎么打这么重啊?”
“叫你嘴贫!”文帝哼了一声,旋即又拉过文钰的手,替他揉了揉。又道:“不说子晟,那说你的婚事总行了吧!”
“我的婚事阿兄您就不用操心了。”文钰浑不在意道,马上又惨叫出声:“啊——”
文帝又重重打了他一下,文钰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只见手背愈发红肿了。文帝瞪他:“我不操心,那你倒是给我成婚啊!你都二十有四了,你看看这都城有谁是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未成家的?”
文钰忙道:“那还是说回子晟的婚事吧。”他迅速将手拢入袖中,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日子我与阿姝通信,阿姝与我提到子晟现在与稚儿的感情甚笃。”
闻言,文帝先是一愣,旋即又喜:“当真?姜夫人是如何知晓的啊?”
文钰慢悠悠给自己舀了一碗米汤,方道:“子晟班师回朝的路上特地去了一趟汉中郡。”
“好!好!”文帝抚掌大悦,顿觉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他喜不自胜:“待稚儿回到都城,朕呐,就给他们二人赐婚!”
文钰不赞同地道:“皇兄,赐婚一事还得征求双方意见才行。”文帝疑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子晟和稚儿情投意合么?”文钰道:“情投意合也得相处一阵时光,方知彼此是否适合共度余生。您要是现在就直接赐婚,倘若稚儿将来不喜欢子晟了怎么办?让她抗旨吗?”文帝不悦:“你怎知稚儿将来就会不喜子晟?依我看,子晟可比你讨喜得多!”文钰撇撇嘴,倒是没再去反驳文帝的话。
廷尉狱内,凌不疑将匕首在手中空转了一下,随后将其插在身边的木凳上。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滑下,又逐渐汇聚到木板上。凌不疑对面木架上的雍王已经没了气息,口吐鲜血表情极为痛苦。凌不疑抬手扯了扯衣领,闭目长吐了一口浊气,内心方才觉有一丝痛快。
这时梁邱兄弟走了进来,看到雍王的尸身,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凌不疑沉声吩咐道:“告知廷尉府的纪大人,雍王叛变,因对圣上有愧,现已畏罪自杀。”
梁邱飞为难道:“这,这纪大人也不会信啊,他会验尸……”
“照我说的做便是!”凌不疑冷眼眄去,梁邱飞立即噤了声。
凌不疑又道:“还有,雍王倒是提醒我了,当年孤城因劣质军械几日便遭城破,当时派出去求救的传令官或能躲过此劫,你们派人去搜寻他们的下落。”
梁邱兄弟齐齐领命。
凌不疑又问:“今日宣平侯府可有动静?”
梁邱飞连忙回道:“未有动静,想是宣平侯夫人及福康县主还未归家。”
闻言,凌不疑反而舒了口气。他随即转身离开了牢狱。
梁邱飞疑惑地看着凌不疑的背影,待其走远后,方才敢询问梁邱起:“阿兄,这往日少主公听到宣平侯府没有动静的时候,心情都很沉郁,怎地今日他反而有些高兴啊?”
“哟,难得你也看出少主公的心情了啊。”梁邱起先是调侃,随后微叹道:“少主公刚杀了雍王,报了大仇,他怕是不想让福康县主看到他现在戾气横生的模样吧。”
“啊?”梁邱飞露出了一个苦笑,对梁邱起道:“阿兄,若是少主公罚我挨军棍,你可得帮衬着我点。”梁邱起愕然。
与幽暗的廷尉狱不同,外面正值未时,天光大亮。凌不疑被明亮的阳光刺到眼睛,稍稍闭目舒缓。却突然听到一清脆的声音:“子晟!”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