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后心。 司徒信一个人两只眼,却要顾两个人的身遭。 哪怕他再神,也必然会有所疏漏。 沈鸣鸢是他们全部的战力,她若是受伤,两个人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所以只能他挡刀。 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差,稍有消耗,就会精力不济。 何况今天晚上接连毒发,本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然而眼下情势危急,他只能强打精神,朝着沈鸣鸢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哪怕她看不到。 “公主殿下,在下运气向来不好,我们两个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废什么话!”沈鸣鸢一边侧着耳朵听周遭的动静,一边骂司徒信,“未虑胜先虑败,磨磨唧唧的。”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们两个不能都死在这里,你轻功好,趁着伤势可控,快走吧。” 司徒信:…… 若是沈鸣鸢跑路,把他一个人扔在飞龙卫中,他还有一些脱身的余地。 可若是他自己跑了,沈鸣鸢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侧过目光,看沈鸣鸢的侧脸。沈鸣鸢双目紧闭,薄唇轻咬,表情坚定而决绝。 他记得差不多半年前,在赤渊谷遥遥看过这个女人一眼。 她的全部军事部署都被卢孝文出卖给了自己,刚刚组建的奔雷骑付诸东流,谷外策应的步兵因为谷内的溃败而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和现在一样,身陷绝境。 那时的他觉得,永宁关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他没有想到,最后沈鸣鸢还是带人从赤渊谷中杀了出来。 军旗、披风和头盔上的鹅毛翎子,都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大梁的部队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局中。她却是一柄破网的利剑,从死局中杀出一条求生之路。 直到现在,哪怕已经处于完全的劣势,她却依旧坚强和坚韧,面对那些她根本看不到的霜刀寒刃,也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还顾得上叫他一个人跑路……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多年的劲敌。 永宁关前,他们隔着几十丈的距离,甚至互相喊话吵架,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姑娘站在城头,她的披风被吹得漫天飞舞。 她说: “两国边境,多年休养生息,却被南梁铁骑毁于一旦。尔等狼子野心,却要无数百姓陪葬,苍生何辜?” 司徒信笑了。 他用手背擦去嘴边的鲜血。 “沈鸣鸢。”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我们两个不能都死在这里。” 沈鸣鸢还没有听懂到他的意思:“废话,所以让你快走!” 司徒信缓缓抬起手。月光下他的手十分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将他的手染成绚烂的红。 冰冷的手掌抵在自己后心上的时候,沈鸣鸢的身体窒了一下。 那种熟悉的、温暖的力量,又一次进入了她的身体。 不同于上一次的气若游丝,这一次司徒信灌注的内力,如同磅礴的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暖流沿着经脉在周身流转,滞涩的经络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那一瞬间沈鸣鸢感觉自己是汹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被力量裹挟着,不知其所止。 她懵了。 司徒信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 “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沈鸣鸢,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沈鸣鸢忽然反应过来司徒信在干什么,她几乎是惊叫着想要推开司徒信,可是司徒信却紧紧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知道他身体虚弱,知道他身中剧毒,知道他稍有不慎就会毒发。 她知道,他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一只手紧紧按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将内力灌入她的体内。 强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她阻塞的经络。 沈鸣鸢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她的手,她的剑,她的心,和她的声音,一起战栗着。 “司徒信,你疯了!” 司徒信没有疯,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有很多。为了他命运多舛的亡母,为了他四面楚歌的长兄,为了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为了他自幼生长的故土。 他的生命是那样的珍贵,在他被陆文柬所害,跌落翡玉江之前。 但在那之后,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可捉摸。 他失去了身份、地位,他失去了武功、健康,他失去了一切。 唯独没有失去他心中埋藏多年的夙愿。 如今的他,想要完成那个心愿,简直难如登天。 可如果是沈鸣鸢,如果是这个刚刚在北盛站稳脚跟的定国公主,这个明媚坚韧、天塌下来都不肯服输的女人呢? 他们是多年的敌人,多少次针锋相对,要置彼此于死地。 可是在生死顷刻的一瞬间,过往的所有记忆,都尽数淹没在一道声音之中。 ——苍生何辜…… 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那个充斥着兰花香气的小院子里,在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放下记载了金戈铁马的史书卷册,她说的,也是那句,苍生何辜。 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