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问外冷内热,沈鸣鸢老早就感受到了。 深更半夜,她没有半分武功,却依旧愿意随着程云秀和老杨以身犯险。 无论她如何数落自己,沈鸣鸢都欣然接受。 她笑得有一些憨傻,手指不自然地乱抓,不小心抓到了司徒信,又忙不迭地松开。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说来话长。” 沈鸣鸢等着,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后半句。 她疑惑问:“说来话长,然后呢?” “所以不说了。” 沈鸣鸢:…… 她现在几乎已经看不清周遭,大战过后的疲惫感袭来,体内的毒素也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复发。 虽然有程云秀和老杨在侧,她还是不甚放心。 感觉到怀中的司徒信开始正常呼吸,她稍稍起身,来到柳皇后的面前。 柳皇后出生贵门,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嫁与帝王家。她为后二十多年,过的也是金尊玉贵、前呼后拥的日子。 从来没有人敢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哪怕恨她恨得要死的宁贵妃,都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程云秀却敢。 她的凤尾刀长逾两尺,重有八斤,饮尽了敌人的鲜血。 在她的眼中,大盛皇后的性命,和那些刀下亡魂没有区别。 柳皇后垂下眼帘。她心中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我记得你。”她说,“是你把那些证物送到了元福的手中。” 如果不是这一出阴差阳错,在宫宴之上,她和柳世奇,就很有可能配合卢孝文,一起将沈鸣鸢送入监牢。 那才是真正的昏招。 程云秀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很讨厌朝堂后宫的这些争斗。一方面是因为她完全看不懂,另一方面是她知道,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是冲着沈鸣鸢来的。 若不是她和老杨及时赶到,沈鸣鸢就要被她的生身母亲手杀死。 帝王家始终将利益置于血缘之上,对于重情重义的程云秀而言,这是她最难以理解的逻辑。 柳皇后的话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程云秀却直白地还了回去。 “皇后娘娘,你不是好人。” 权术游戏之间,又哪里会有好人? 柳皇后不屑地嘲弄:“程将军要一刀杀了本宫吗?” 这一夜里,她好像一直都很排斥“本宫”两个字。 那好像是一种枷锁,锁住了她原本灿烂恣意的人生。 在程云秀面前,她却摆出了一国之母的架势。 她城府深,气场也足,即使程云秀天不怕地不怕,在她的面前也矮了半头。 她躲闪开柳皇后的目光,看向沈鸣鸢: “公主,杀不杀?” 沈鸣鸢若是真的将她的母亲杀死在这里,明早朝会上,她轻则贬为庶人,重则直接偿命。 哪怕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自保。 柳氏一族权倾朝野,中枢内阁、六部九寺,乃至京中京外,九州各县,遍布柳家的门徒。 莫说她一己之力无法抗衡,就算她的父皇来到这里,也不敢轻易给柳皇后定罪。 在柳家的眼中,她的父皇,不过是龙椅上的一个符号。 若是不好用了,就直接除掉,换一个人。 只要不是祺王,谁做皇帝对他们都是一样的。 德昭皇帝想要坐稳自己的宝座,也要掂量清自己的斤两。 他做了二十年,皇帝都要这样小心翼翼,更不必说初出茅庐的沈鸣鸢。 可是这些话她没有办法讲给程云秀听。她知道程云秀听不懂,她也知道,就算程云秀听懂了也不会接受。 以程云秀的性格,大概会啐一口,骂一句“狗屁逻辑”。 可是沈鸣鸢知道——从她向卢孝文要粮都要得千辛万苦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狗屁逻辑”,是每一个人都要遵循的铁律。 她要改变这一切,但在羽翼丰满之前,她必须蛰伏。 她在柳皇后的面前停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母后。” 她叫她的名字,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多少次,她希望她的母后,能像抱青榆一样抱抱自己。 她甚至不求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一国之母的利益,她只是想要一份单纯的母爱。 那是她这十九年生涯中,最珍贵的奢侈品。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她刚想要说一些什么,却听到房顶上响起一人脚步声。 她又一次失去视觉,于是听觉又变得更加敏锐。 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然后是程云秀和老杨。 “小心!” 他们彼此嘱咐一句,但是很快,一颗弹丸落地,白烟四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千钧一发的瞬间,程云秀和老杨同时抽刀,一左一右地护在沈鸣鸢的身侧。 烟尘散尽,月色再一次照进院子的时候,柳皇后和随她而来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两片落叶,百无聊赖地落到地上。 - 这应该是卢想楠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程。 她在公主府的门前跪了许久,双腿被石板磨得生疼,这一夜又是夺命狂奔,她觉得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刘御史的体力比她好一些,但到底还是个书生,背后还背着一个一百来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