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沈鸣鸢领了代天巡狩的圣旨。 公主府上下准备出巡的事务,个个手忙脚乱,脚不沾地。 银环是最能折腾的。 上一次她家公主出征,她没有来得及收拾行囊,一直被她引为遗憾。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公主远行,公主府她又说了算,自然是大张旗鼓地收拾行囊。 金篦子银梳子铜质的脸盆子,官窑的茶杯南林记的衣裳文书阁的砚台,林林总总装了整整三个大木箱。 匆匆忙碌之间,她没有看到她家公主哭笑不得的表情 同样也没有看到,那些日子沈鸣鸢进进出出,也没闲着。 圣旨算是一个公开的信号,但她在接到圣旨之前几日,就已经从父皇那里得到了消息。 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需要明说就可以心知肚明。沈鸣鸢知道父皇是希望自己拿兖州开刀,提前几日收集了不少兖州的相关信息。 包括南鼓县在内,官员的履历,她几乎可以如数家珍。 只是南鼓县这种小县城的地头蛇,并没有被官府记录在案,好在这一路上遇到了李虎,她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好,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 司徒信和程云秀就被她抓来做苦力,在书山卷海里找有用的信息,给她念了好几天的资料。 这件事情做得还算隐蔽。在接到圣旨的前几日,她并没有针对兖州调用档案。 尤其是需要从户部调的资料,为了避开柳世奇的耳目,她故意多拿了几个州县。 资料拿回来也不能闲着,顺手也就看了看。 青州虽不在此行的道路上,但她对青州的情况也略有了解。 官方的档案都在户部衙门,民间则需要靠耳聪目明的潜龙卫。 司徒信从潜龙卫给沈鸣鸢找了很多边角料。当地的风土人情,周边的奇闻异事,有用或者没用的,都被她装进了脑子里。 包括她如今的身份。 青州巨贾何家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儿,随了母亲姓宋,这些年家中人才凋敝,才被本家找了回来。 这位宋姑娘,一手扶起山河日下的家业,以女儿之身四处奔走,将青州的很多产业都握在了手中。 沈鸣鸢觉得这个身份不错,就暗暗记住了。 十天前的一步闲棋,这时候还真用上了。 她知道自己只要进城,就一定会被万县令盯上。 知县大人可以冠冕堂皇地安排她的住处,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所以她只能用进城的这一小段时间,打一个信息差。 扮作宋家姑娘,来兖州谈生意。 沈鸣鸢其实也没有想到,恒源号的东家会这么年轻。 一开始沈鸣鸢的心里也是犯嘀咕的。 但他那一双没有干过粗活的手,实在太过突兀。 如此保养得益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米铺中端茶倒水呢? 沈鸣鸢话音刚落,那个小厮就笑了起来。 “姑娘的眼力倒是不错。鄙姓乔,排行老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乔三爷谬赞。小女姓宋,青州人士,此次前来,是替族中走动走动,谈谈买卖。”她顿了一下,怕乔三爷反应不过来,补了一句,“青州何家,三爷知道的吧?” 乔三爷的身体明显滞了一下。 他这粮铺开了十几年,虽然仅限南鼓县地界,但隔壁青州何家的名号很是响亮,他们又在同一个行业里混,听说过一些何家的事情。 何家的私生女姓宋,这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只有乔三爷这种身上挂着些江湖和官府背景的人,因为消息灵通,所以稍稍了解一些。 他原本以为这姑娘是姐夫说的那位“公主”假扮而来,但从她口中听到“何家”“姓宋”一类的细节,他心中又有一些动摇。 这人若真是来谈生意的,他把她拒之门外,就是断绝了跟青州何家打通关系的机会。 “宋姑娘。” 乔三爷抬了抬手,吴掌柜乖觉地出座位来,乔三爷撩袍坐下。 他没有急着答应,反而是欲拒还迎地拒绝了一番: “宋姑娘远道而来,收购心切,乔某理解。只是这两年收成实在是差,乔某这里也束手无策,姑娘若是想有所得,还得移驾别处才是。” 沈鸣鸢没有搭话,她也没有起身,而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水。 “乔三爷,小女奉家主之命,来兖州收粮,南鼓县是第一个县城,乔三爷也是小女拜见的第一个朋友。三爷这样赶客,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乔三爷不为激将所动。他的手指扣着座位的扶手,在花纹上碾过,声音中有一种不动如山的冷漠。 “乔某自然不会怠慢宋姑娘,只是不才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还望宋姑娘不吝赐教。” 沈鸣鸢垂下眼帘,扮出一副因受到冒犯而不悦的神色,凉薄回答:“三爷但说无妨。” “宋姑娘既然掌管着何家的生意,自然也应该知道和家名下有多少产业。乔某不才,斗胆问问,宋姑娘手中有多大的盘子,能装得下乔某这碟小菜呢?” 沈鸣鸢沉默的片刻,她身后的老杨有一些站不住了。 这话分明是再向沈鸣鸢讨要具体的数据——若不是宋姑娘,怎么能精准答出呢? 他怒气冲冲地看向乔三爷:“你这小子,怀疑我家小姐?” 乔三爷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兄台何出此言,在商言商,随便聊聊嘛。”他一边说着,一边拖慢了语气,“宋姑娘大人大量,自不会见怪,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