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成踢翻了琴师的琴桌,茶楼里悠扬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客人们的交谈声顿时停了下来,茶楼里一片静谧。 只有琴师的手指抚过摔断的琴弦,发出难听的声音。 琴桌上的香炉倾倒在地,香灰洒了一片。 许元成一脚将香炉踢开,走上两步,来到琴师的面前。 “姓顾的,”他似是认识琴师,言语之间毫不客气,“答应我的事,你不急着做,反倒是来这清心楼弹琴,还真是清闲啊。” 琴师没有看他,只是小心将琴抱在怀中。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有一些不畏权贵的傲骨。 他说:“许大人,说了七月初一交稿,如今还有几天时间。在下来清心楼中抚琴,碍着许大人什么事了?” 许元成抬起下巴,用一种轻蔑的表情盯着他。 “顾巡之,你不要不识好歹。我知道你生活拮据,所以才帮你找些活计帮你度日。你若是周转不开,尽可以来找我开口,又何必委身于这茶楼?” 他一边说,一边不屑地嘲笑:“我听说这茶楼的主人是个女的,你别是吃上软饭,做了她的入幕之宾了吧?” 顾巡之抱着断琴,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他看向许元成,不卑不亢道: “许大人,巡之一介草民,又有求于大人,哪怕受些言语折辱,也不妨事。可是黄姑娘有恩于我,你若再对她出言不逊,不要怪我不客气。” “哟。”许元成上下打量顾巡之,脸颊两边的肥肉微微颤抖,“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顾巡之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祺王殿下不日就要喜得麟儿,许大人应该还没准备好庆贺的文章吧?明明是大人有求于在下,大人又何必这般剑拔弩张呢?” 他声音不大,奈何清心楼中实在安静,在场众人都能听清他的这几句话。 许元成不是科举出身,以他的才智,考上功名比登天还难。 他原本是家里给捐了个官,后来又得到柳氏的照拂,升迁到了礼部。 礼部掌管大盛朝的各项典礼事务,祭祀用的祭词,盛会用的贺礼,无一不需要礼部来拟定。 而初稿草拟的任务,正落在许元成的脑袋上。 许元成身在其位,却并无其才,为了礼部的大小事务愁白了头发。 直到有一日,他在坊间书摊,找到一本文集。 诗词歌赋,文采斐然。 许元成这才辗转找到了顾巡之。 顾巡之是个书生,天下的士子都为科举寒窗苦读,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囊中羞涩,读书之余,还总给街坊写写家书,赚一些平日的吃穿用度。 顾巡之的文采好,却很少卖弄自己。他给乡亲们写的书信,前百易懂、朗朗上口,收信的人即使不认得太多字,往往也能看得明白。 一封信转个十来八文前,他名声在外,薄利多销,本来是不愁吃穿的。 奈何这人性情实在古怪,他虽然整日给人写书信、写匾额、写碑文,可是来找他的若是生活拮据,他不仅分文不取,还要反过来补贴人家几钱银子。 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许元成找到顾巡之,要他给自己代笔的时候,顾巡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许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跟权倾朝野的柳阁老沾亲带故,许元成也算是个花钱没数的公子哥。 自打顾巡之做了许元成的代笔,他的日子也过得滋润了起来。 连纸墨都开始捡好的用了。 可是许元成也不是傻子。顾巡之给乡亲写信倒贴一钱银子,给他做代笔,一篇文章却要二三两。 他才不要做这冤大头! 渐渐地,他变得抠门了起来,开给许元成的价格越来越低。 到最后,几乎抵不上顾巡之的墨钱。 顾巡之曾经找许元成理论,奈何拗不过许家的权势,只能贱卖自己的才学。 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张,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清心楼的黄姑娘。 黄姑娘爱惜顾巡之之才,又知道顾巡之此人性格耿介,不收受没有名头的财富。 所以她就请顾巡之在清心楼中做个琴师,她来支付报酬。 顾巡之的琴固然风雅,但也决抵不上黄姑娘开出的加码。他自己也知道黄姑娘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笔钱,所以也没有戳穿。 只是黄姑娘要他五天来一次,他却觉得无功不受禄,擅自把频率改成了两天一次。 时间都泡在了做清心楼的琴师上,许元成那边的事情,自然就耽搁了。 虽然他还是按时交稿,但往往能拖则拖,质量也不如从前。 如今被许元成抓了个现行。许元成当然不依不饶。 他料定顾巡之不敢还手,言语行为越发放肆。 他冷哼着上前来,伸手狠狠退了顾巡之一把。 他身材肥硕,这一巴掌推出去,根本不是顾巡之的小身板能受得了了。 顾巡之连退了两三步,直等后背抵住东墙,这才勉强站住。 他还没说话,许元成已经伸手,一把将顾巡之怀里的琴抢了过去。 顾巡之在许元成面前,就算落了下风,也丝毫不减风度。 可是这琴被许元成抢去,他却疯了一样地扑上来阻止。 被许元成一脚踢在膝窝,又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许元成看向怀中的琴,不怀好意地笑道:“不给来点真格的,你是不会老实的。我听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如今就给你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