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斋。” 林篁抬起脑袋,念匾额上的字。 “公子,你来买书啊?” 文远没好气地回她一句:“方才给你讲的都忘了是不是?” 这间书铺不起眼,算不上热闹,门口人不多。 他压低了声音,低下脑袋问林篁:“我跟你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子是参加乡试的书生,我是公子的丫鬟。”林篁说。 然后她再问:“所以公子是来买书的?” 文远无奈地叹一口气,他把手掌按在林篁的脑袋上: “待一会儿进去了,你要按照我教你的话说,懂吗?” 临近科考的日子,士子们大都闭门读书,书铺里的生意没有文远想象的那么好。 虽然算不上冷清,但也不算热闹。 文心斋是靠南市的一间书铺,来这里买书的,大都是穷书生。 全国各州的州府,都有举办乡试的资格。京城的取仕名额多一些,何况来年春闱的会试和殿试,也都会在京城举行。 所以周边的几个州,家里充裕一点的、自信可以通过乡试的,都提前入京,在京中赶考。 一路远行自然需要盘缠,京城里哪怕最便宜的杂院,租上半年一年,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顾巡之就是因为入不敷出,所以一边苦读备考,一边赚一些小钱。 适合书生们做的,除了给乡间不识字的百姓写信刻碑、在各个商号里做账房库管,就是在书铺里做一些誊抄的工。 虽然大盛朝的刻版和活版印刷已经十分流行,但是印刷的装置、耗材和工人的成本,只有大书铺才承担得起。 文心斋这种小书铺,比起投入大量财力去维持一个印刷作坊,还不如招一些廉价的书生手抄。 反正京城什么都缺,读书人最不缺。 文远进文心斋来,先四下看了看。 正对门口的矮桌上,铺设的都是今科最热门的书籍。 考试要读的四书五经,对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来说已经滚瓜烂熟。 他们之所以还要来买书,就是为了买到各个大儒的批注版。 没有机会在国子监当生员,只能买两本学政官亲批的四书,总比啃干巴巴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来得简单。 文远和林篁的穿着,不像他们在清心楼里那样华丽。 两个人都穿着粗布的衣裳,领口袖口都被磨开了线,林篁衣服上还有一些补丁。 文远在书铺里选书看书,林篁则跟在他的身边,也有模有样地翻看。 她倒是认字,却不喜欢看着老学究一般的经史子集,找到一个角落里,去翻话本小说,没看两页就乐得“吱吱”笑起来。 笑声吸引了文远,文远走过去一瞧,只见书的封皮上写着《七日闲谭》。 他知道这书里的大概内容,是一些闲谈笑话,最适合林篁这种认识字,但又不太爱看书的姑娘。 正规的《七日闲谭》,是由京里的一家大印社印制的,林篁手里这一本却是手抄本,字迹有些潦草,纸张的质量也不算高。 他微微笑笑,不动声色地绕到一边,知道自己找对了。 他在书间逡巡,看的大都是经史子集的各个批注版本,很快引起了书铺伙计的注意。 伙计走上前来:“公子是今年的考生吧?” 文远一边看书,一边敷衍地点头:“昂。” 他将手里的书翻看了两页,故作疑惑说道:“这本赵学政批注的《左传》,怎么字迹这般凌乱,还有很多错字白字?” 伙计笑:“公子才学广博,这些错字不影响公子阅读吧?可是比起博广书社的活字版,这一本可是便宜了许多呢。” 文远不悦地摇头,一旁的林篁听到动静,从话本里抬起脑袋来:“公子,您就别挑啦,咱们的盘缠没剩多少,有便宜的就成。” 伙计听到林篁的话,眼珠子立马转了转:“虽说银钱都是些俗物,但省钱的门路谁都不会拒绝不是?” 文远挠了挠脑袋,还有一些犹豫。 林篁又在一旁帮腔:“公子若是嫌弃,不如去东市通学书铺吧,咱们还给他们抄过书稿,想必那家掌柜能给咱们一个便宜的价格。” “别呀!”伙计一听这俩要跑路,立马开口挽留,“东市的地价贵,他们的书自然也贵,就算公子抄书抵价,也便宜不到哪里去。左右公子抄过书,不如来小店看看,做工抵价,哪里都是一样的嘛。” 他一边说,一边从最不起眼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崭新的《左传》。 “这本赵批,店里也是有博广本的,只是价钱太高了,卖得不好。公子若是想要,又不愿意花这么高的价格,不如随小人的内室相谈,看看工价如何抵?” 文远面露难色,不情不愿地拒绝:“算了算了,我到别家去看看。” 林篁却皱着眉头,小大人一样地背着手走上前来:“公子,咱们的盘缠是真的不够了。房东李婶前天又来催房租,还说若是再交不上,就要把人家卖了抵债。你可怜可怜人家,别挑三拣四啦!” 伙计一听这主仆俩的对话,发现他们两个快走到弹尽粮绝的绝路,更是不愿意放过这两只到手的绵羊。 他说:“如今秋闱在即,售书量大,咱们小店又没有版印的渠道,纯靠手抄,入不敷出。若是公子愿意多抄写,店里所有的书,公子可随意看。” 他的目光落到手掌之上:“包括这本《左传》。” “贫者不受——” “我答应了!”林篁一把推开文远,对伙计说,“我伺候我家公子多年,字也是认得的。这活就算他不干,我也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