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温纶以前住的院子离这边不远,几个转角之后便到了。
不过这与其说是小孩住的院子,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练武场。
长枪短剑、沙袋、木桩、人形桩,甚至还有各种训练用的石块。
然而最吸引程澜梦注意的是地上一根长长的鞭子,鞭子几乎有半个院子那般长,最粗的地方有手腕那般粗,程澜梦一时想不到这么长的鞭子究竟有何用处。
裴温纶弯腰捡起这根长鞭,在手中颠了颠,“找个人站在院子中间,挥动这根鞭子,院里的人不管躲到哪个位置都能鞭打到,这样就能防止训练的人偷懒。”
程澜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伸手正要接过裴温纶手里的鞭子试试力道,下一刻裴温纶的话却将她的手僵在了原处。
“我两岁起,就盼望着这根鞭子能断掉,可惜这么多年了,它依然坚固如新。”
话音落下,裴温纶手中用力,长鞭似是活了一般从地上弹起,带起无尽尘土。
两岁起?
程澜梦瞪大眼睛,有点不敢想象。
“每日寅时起,子时睡,扛沙袋扎马步,这些都还算好的,最痛苦的是与士兵对练,哦不,我还不能叫苦,男孩子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以后还做什么男子汉。”
裴温纶放下手中的鞭子,然后围着这些木桩转悠,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痕迹。
“其实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做一个女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在房间里读书写字画画,而不是在这无处可躲的练场训练。”
“有次我忍不住将这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将我关在地牢里,关了整整一个月,每日只扔给我一只老鼠,能抓住就吃,抓不住就饿着。”
裴温纶低笑了一声,“老鼠肉的味道,我现在都还记得。”
程澜梦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是你父亲?”
“父亲?”裴温纶嚼着这两个字,脸上充满了嘲讽。
程澜梦忍不住上前,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没有抬起的理由。
她只能转移话题,道:“你的娘亲呢?”
裴温纶突然转身看过来,脸上竟带着一丝诧异,“程澜,镇国大将军夫妇,伉俪情深,夫唱妇随,乃这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妇,这名头你竟没听说过?”
程澜梦确实不曾听说过。
曾经拿不起的长枪,如今却能轻而易举的拿起来,裴温纶颠了两下手里的长枪,“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吃不了苦,只会贪图享乐的人。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你瞧我那院子,是不是非常的气派奢靡?”
“所以啊,不让你拜我为师是为你好,免得你以后变得和我一样品味低俗,遭世人唾弃。”
被世人唾弃吗?
程澜梦也抄起一把长枪在手中比划了两下。
她道:“若事事都要顾忌世人怎么想,那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乐趣。”而且,比起裴温纶,她现在这般才是真的大逆不道,到时名声不一定能比得上裴温纶。
月光下,她的一张脸白的近乎透明,挥舞长枪时,宽大的衣袖荡起阵阵波纹,裴温纶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段细腰时,指尖微动。
嘴里的话脱口而出:“程澜,你有妹妹吗?”
程澜梦脚下一个踉跄,挥出去的长枪差点没能收回来。
她故作镇定:“夫子为何这般问?”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若他有妹妹该何等惊艳。
程澜梦垂眸:“家母只生了我和姐姐二人。”
裴温纶也才想起开客栈那位是程澜的姐姐,只是如今想来,这两姐弟怎么一点也不像呢?
程澜梦见裴温纶皱着眉头,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但也升起一丝警惕,于是找借口告辞。
裴温纶没有勉强,他转身对着暗处唤到:“阿元,送程澜回院子。”
一直候在暗处的阿元闻声走出来,为程澜梦带路。
程澜梦对着裴温纶行礼告辞。
裴温纶没有转身回应。
程澜梦跟在阿元身后朝着院外走出,跨出院门时,她回头朝裴温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夜幕下,裴温纶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孤独而又寂寥。
有阿元的带路,一路上程澜梦没有遇到其他人。
谢过阿元后,她便准备进屋。
然而站在原地的阿元突然出声叫住程澜梦。
“公子从不怕吃苦,也想过有朝一日能同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一起驰骋沙场。”
程澜梦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
阿元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他咬了咬牙,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表情让程澜梦下意识觉得后面的话,自己还是不听为好。
可阿元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阿元道:“自古将领兵在外,都会受帝王的猜疑,继而发生一些影响行军作战的事。夫人为了杜绝皇上的猜疑,便在出征前夕,亲自喂公子吃下了一只蛊虫。此蛊为子母蛊,有剧毒,但母蛊若安然,子蛊便不会躁动,毒素也就不会散发出来。”
“出征当日,夫人亲手将母蛊交给了皇上,而已经做好准备随军出征的公子,则被关押在屋子里疼了三天三夜。”
阿元捏紧拳头,他自小就是公子身边的书童,早就将公子视为亲人般的存在。
“你以为公子的血好端端的为什么可解百毒,便是因为身体里本就存有剧毒之物。”
“还有,皇上之所以非常信赖我们公子,也是因为我们公子的命捏在皇上的手里,皇上要公子生,公子便生,要公子死,公子便只有死。完全掌握在手里的人,可不就得好好利用。”
他的脸上满是嘲讽:“天师?不过一个虚名而已,手中完全无任何实职,皇上不过是……”
“阿元!”
烈二的声音穿破夜空,传来过来。
正说到气头上的阿元,并不想停下来,他转身朝烈二吼到:“你喊什么喊,我难道说错了吗!”
烈二一脸冷漠的侧过身,露出身后的裴温纶。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阿元,身体一抖噗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