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了,向谁都不要再问。”太子停下笔,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君君。 烛火的光影在他眼中摇曳着,可太子的眼眸却仿佛失了温度。 恍惚一瞬,宋君君后脊背一阵发凉,内心原有的一些悸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君复与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又怎么能贪心地期望,眼前的这个人与她有着同样的观念呢? 她长于自由公正的世界,在来到大齐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人人平等的价值观,只是迫不得已被卡在系统里,被逼无奈接受大齐的规则。 而他,本就是生于大齐长于大齐的储君,他将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仁慈与悲悯,只是他所习得的贤君的必备素养。 宋君君回想一直以来与太子的相处,越想越不对劲。仿佛太子仅仅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庇佑者的身份上,来对待宋君君。 可她想要的,不是“庇佑者”,而是站在身边,并肩而战的“共建者”,未来人生的“共建者”。 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太子也确实秘令彻查。可也许,这仅仅只是出于他多年以来学习君王之道的下意识反应呢? 他爱百姓吗?答案是肯定的。他是大齐从上到下都交口称赞的储君。但这种爱,是怜悯。 日后若是他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那有这样的怜悯,是百姓之幸。 可日后若是真要宋君君以身相许,面对自己的妻子,也只有庇佑者的怜悯,那么这样不对等的爱,宋君君宁可不要。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太子不知何时踱到了宋君君的身边,却见她一直望着烛火发呆。 “啊?”宋君君骤然回过神来,敷衍道:“没什么……我就是累了……” “抄累了?”太子说着,将宋君君手肘下的宣纸揭了起来,细细看着纸上的字迹,点头称赞: “还不错。母后会喜欢的。” “那我今天算是‘交差’了……”宋君君放下笔,悄悄和太子拉开了一些距离。 此时再看太子那精致的脸庞,却是温柔又冷漠。 “我饿了,我去吃点东西。”宋君君随口找了个由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也不理太子的制止,拐到厨房去了。 无忧宫厨房的内侍做好饭,宋君君都是一直待在厨房吃的,说什么也不肯去正殿。 不多时,晚膳也送到了太子跟前。但他却坐在桌边不动筷,只是问一旁布菜的慎孤: “君君呢?刚刚嚷嚷着饿了,怎么这会儿不见人?” 慎孤盛好素汤,送到太子手上,答道: “宋小姐已在厨房吃过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东院的厢房里。” “在厨房吃的?”太子低头喝了一小口汤,想着宋君君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寻常,可又说不上来。 “也许是厨房宋小姐更习惯吧?”慎独站在一旁,低声道,“听说宋将军家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宋夫人做饭,宋小姐饿了就直接在厨房里捞着锅里的就吃了。” “嗯。”太子点点头,“她习惯什么,就按照她的来吧。” “殿下,方才听下人们说,宋小姐在厢房,想挪动床榻的位置,让床靠着墙。”慎独又补充道。 “尽管顺着她的来。非要她过来陪我,已经是委屈她了。”太子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漆黑的天空,心下凄然。 从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曾带着他坐在无忧宫的院子里看天空。 时不时地有鸟儿掠过,先皇后就会感慨:鸟儿尚且能飞去外面的天地,一睹山河,而她这样的人,却只能被框在皇宫里,看着人工雕琢的假山,看着人工掘出的池塘。 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了储君。若是要出京城,也是能出去的。但母后,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他册封为太子的冬月。 如今,要把宋君君也框在这无忧宫里,他总是于心不忍。 “再过几天,君君是可以出宫去。若是君君要求,你们便送她出宫回家吧。到时候我再去接她。”太子轻声道。 慎孤与慎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先皇后忌月里,太子总是有些落寞,便口中称是,也不再多言语。 这一头,宋君君刚指挥内侍们挪完床榻,加上白日里行大礼,又累得不行,便也忘却了头先的种种忧思,抱着被子,倒头便睡了。 全然忘了,夜里她还得再去神位前守上一个时辰。 待太子来看她时,她正睡得香甜,一翻身,把被子全蹬到了地上。 “你倒是不择床。”太子看着宋君君睡得像个小猪一样,不觉哑然失笑,弯腰拾起被子,盖回了床上,还贴心地替宋君君掖好被角。 宋君君正做着“美梦”呢。 梦里的她,已经圆满地完成了系统派发的两个拆散鸳鸯的任务,顺带手还给林余完成了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梦想,而此时,喜乐渐起,太子正带着十里红妆、十六人抬的大轿,来到了宋府门前。 那这不得一波完成所有的任务了?!宋君君心中暗喜。 在太子下马进门,牵过宋君君的手,准备送进花轿的那一刹那,宋君君反手拽住了太子的手。 “君君,你……” 宋君君掀起盖头的一角,看着满脸疑惑的太子,狡黠一笑: “没有十万两黄金,我可不嫁给你。” “十万两,不是已经还了七七八八了吗?”太子俯身,凑到宋君君的耳边,说话间,气息微热,吹得宋君君心里痒痒的。 “是还了七七八八……”宋君君缩了缩脖子,微微点头,“……但是娶我,我得要全部的黄金。拿来吧……” 宋君君梦中的几句呓语,全数被坐在床边的太子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