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说太师便知了。”太子道,“长柳殿,黄门令,杜明夏。” “杜明夏……”这个名字在太师唇间反复呢喃,片刻,太师又震惊道: “是那一名怪异的内侍?可是,三年前,宫中发现此人非男非女,甚是不祥,又以内侍身份侍奉在宫中,犯了欺君之罪,追捕之时,她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杜明夏其人,原是宫中的一名内侍。只是她身体有异,虽净身,但却又有女子之身,似男又似女。 被宫中女官无意发现后,以不祥与欺君的罪名逐出后宫。但在追捕的过程中,被她侥幸逃脱。 此人若只看脸与身形,是极像男子的。她本是何贵妃身边的黄门令,可自她暴露后,何贵妃却丝毫不顾她侍奉在侧多年的情面,只觉得丢脸又可怖,便请求陛下将此人赐死。 “是啊。她逃跑了,如今也已经死了。”太子缓缓道。 年前京中剥去面皮的案子中,其中一名来自内宫、仵作初验为女子的死者,就是杜明夏。 这是大理寺反复确认过的身份,不会有错。 当日仵作反复查验后,方知忠向太子禀报,说此人极为怪异,似乎像是三年前内宫逃走的那名内侍后,太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逃跑后,去过乾州?”太师对这内侍的怪异也有所耳闻,却想不通杜明夏追捕王安华的动机。 何贵妃要杜明夏死,若不是太后仁慈,只下令将她驱逐出宫,恐怕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这么一看,杜明夏恐怕不像是何贵妃的人。 “三年前逃跑,却在去年追杀王安华后,又潜入皇宫。算算时间,她与王安华大约是前后脚的时间进入京城。”太子回忆着大理寺方面卷宗的内容,道:“她入宫躲藏在掖幽庭,前年太皇太后整寿,放了一批罪奴和宫女出宫,三年前与她相熟、还记得她的人就更少了。她藏在掖幽庭,确实不易被察觉。但她混进皇宫,定有人从中协助。杀害她的凶手大理寺也已经抓到了。” 太师回想了这个案子凶手的供述,也和太子一般,一点儿也不相信。 “殿下,那凶手说是与死者有些过节,是而才暗夜杀人。剥去面皮是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身份。这说法太过荒唐了。”太师道。 “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身份,这话我信。”太子也说,“但是,杀人的动机,我却是不信的。不过,仵作查验,两名死者,一个杜明夏,一个京中商户的侍女,的确都是死在凶手的刀下……” 案情越来越复杂,太子与大理寺卿猜测的是,这些事情也许都与内宫有关,但杜明夏已经死了,也难以找出些什么了。 “此事还需细细严查,这画像稍后送去大理寺,方大人是个不见真相便决不放手的,交给他去办。”太子收起画像,唤了慎独进来,把画像交给了他。 太师见太子满脸疲倦,便道:“殿下,若是有用得上表妹安华的,殿下尽可传唤。” 王安华的性命,是父死母亡才换来的。如若没有替官的歹人,她此时也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又哪里需要躲藏在京城,连面都不敢露呢? 太子体念王安华的一片孝心,也知道她是为着公道真相才进京告状的。 “此事牵连甚广,叶家没了,还有何家,我自有筹谋。王安华那边,还望太师替我转达,叫她切莫心急,天理昭彰,我定不会看着歹人逍遥法外。她是王仁泽夫妇唯一的血脉,也是乾州知州案唯一的人证,定要安心等待,来日里,我还需她在三司会审上指认奸人呢。” 太子安抚道。 太师本就信任太子,如今见太子有此番心性,他顿觉欣慰,也算是不负先皇后临终所托了。 这世间若有阴暗滋生,众人所求,也不过是一个公道真相。为着真相浮现于世,哪怕是殒身碎骨,也绝不言悔。 总有人想清除阴暗,可怎奈人心才是阴暗滋生的温床。 为一己之私而枉杀人命的险恶人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长什么样也许不清楚,但这般人心视人命如无物的气味,宋君君却在踏入监牢的一瞬,恍惚间闻到了。 那是霉味与臭味的结合,间或夹杂一丝血腥气。 参与了叶家卖官鬻爵的主事的人都关押在此处,最尽头的女牢,关着叶晚鸢。 她曾是嵘王妃,大理寺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一间牢房,枯草之上,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她就坐在那草垫上,抚摩着她裙裾上早已干涸发硬的血迹。 那是她亲手砍下勤儿手指,勤儿挣扎时蹭上去的。 “见过太子妃。”她望着牢房洞口透进来的一星月光出神,宋君君隔着牢房只离她几步远,她也没有扭头去看宋君君。 宋君君被喂了哑药,喉咙还是木木的发不出半点声音,于是,她便侧过身,等慎孤放好桌案与笔墨、垫好软垫后,才坐了下来。 叶晚鸢在牢中,宋君君在牢外。一个只能仰望细碎的月光,一个身处暖黄烛火之下。两个人却都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宋君君心急,低头写下“寻我何事”,摊给叶晚鸢看。 她却只瞟了一眼,知道宋君君不耐烦了,仍是嘴角含笑,有些许得意,又有些许轻狂。 她隐在黑暗之中,宋君君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末了,她悠悠开口,却并未答宋君君的话,反而问她: “若是我未与嵘王和离,今日我还会在这里吗?” 宋君君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是欺君大罪,若是未和离,此刻嵘王也得在监牢。” 即便嵘王未参与,他也得因为与叶晚鸢的夫妻身份,在牢里住上几天,查清了才能出去。 写完后,宋君君想着字太小,也许叶晚鸢看不清,还很贴心地吹干墨迹,扔到叶晚鸢的脚边。 关在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