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风是苍劲的。风吹皱了他双眸中的深谭,里面隐约闪烁的,分不清是月亮的倒影还是点缀的星辰。
中午之前,我们到达了永荣城内。
城门离集市还有一段路,今天进城的人格外的多。如果从上空俯瞰永荣城,会觉得看到的是成群结队的蚂蚁朝着蚁穴奔走。
从凌晨到现在我们已走了太久,路上越走越热,或许对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这点路可能会让祝雨猝然栽倒在地再起不能,在晕厥的幻觉里看见他死去的母亲向他招手。
倒不是说我良心发现,发觉自己虐待童工的行径相当可耻,我只是担心耽误了时间买不上菜而已。
——
进了城门后我让祝雨找个地儿休息,告诉他时间还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把背篓和手里的东西放到地面,靠墙坐下,双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我站到他身边,双手环胸,一脚蹬在墙上,悠哉悠哉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我承认我的心情是幸灾乐祸的,我看不惯逞英雄的人,也不喜欢那些隐忍欲望严于律己的人。
他们分明不诚实,却让愚昧的人认为他们心灵高尚。
“很……”祝雨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商贩,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他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周围陌生的一切脱离了他的认知范围,那是一种与他无关的割裂感,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和这里的人划清了界限。
“哈,荣城算什么?”我把右手放在祝雨的肩膀上,“你将来可是要在洛都扬名立万的。”
树上传来夏蝉叽叽喳喳的鸣叫,炎热的天气焦躁难耐,祝雨舍得打开水壶喝水,咕嘟咕嘟半壶水下肚,一滴水也没撒出来。
“师父,”喝完水的他擦擦嘴,仰起头看我,“我们离洛都有多远?”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告知他,“对一般人而言,快马加鞭七天,走水路三日。”
“术士需要一天一夜,那些优秀的术士可能更短。”按照我对术士的理解,我大概估算出时间,“如果是我的话,不太好说,你能想象吗?”
“只需要一瞬间?”
祝雨的回答说明他没有小看我这个师父,虽然我还什么真才实学都没教给他,只让他每天丢着石子玩儿。
“分情况。有时候能做到,有时候做不到,嗯……现在就做不到。”
“做不到是因为我吗?”
不清楚是不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非我本意,我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话。后来的五年里,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时到了我嘴边的话急转弯一样变了调。
“哈——你的实力还成不了我的拖油瓶。”
祝雨埋下头,不再跟我说话了。
我陪着他休息,度过一段安静的时间。街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过路的行人有时会带着好奇的眼光朝我们这边看,但通常只是匆匆掠过,不敢多看。
或许他们与我感觉相同,觉得我和祝雨是一对神奇的组合,或许心里还在猜测我们的关系。
这两个怪人是母子还是姐弟?
我不太能忍受他们带着审视意味的异样目光,在他们目光移开之前,我会毫无犹豫地迎上视线,狠狠瞪回去。
“走吧。”
估摸着休息够了,我叫起祝雨,朝着集市的方向赶去,我走在前面带路,和他间隔几米。
荣城我来过不下五次,对城里的布局相当熟悉。整个市场占据了好几条街,相互牵连,从头看不到尾。
若不是时间紧,我倒想把这几条街逛个遍,但我们得在赶在日落之前回去,于是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被我很快打消了。
漫步目的地晃荡,我边走边看,经过一家铁匠铺时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给祝雨一把像样的刀,他以后肯定要用上的。于是我临时决定去给他买把刀,让祝雨站在门口等我,我咋进去和铁匠铺的老板交涉,沟通刀的形制、刀鞘、锻刀的工期、费用等等。
我说了对刀的要求,并说明希望可以尽快做出来。
“钱不是问题。”我强调道,“六月中旬我会来取。”
“或许刀轻了一点?您觉得呢?”铁匠以他多年的经验,委婉给出建议。
“不,是给他用。”我侧身转向坐在门口板凳上的祝雨,解释清楚误会,“他还小呢。”
祝雨发现我们正在谈论他,也朝我们看了过来。明亮的火炉烘烤着屋子,热流四处乱窜,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热。
铁匠看到祝雨瘦小的身形,不禁感叹,“这么小就要开始习武了?现在的孩子真辛苦啊。”
“对于术士而言,九岁的年纪不算小了。”
甚至可以说起步得太晚了。
世家出生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接触术式,这是普通人家无法高攀的天然优势。不过这些优势全都无伤大雅,我会帮助祝雨弥合差距,让他明白那些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条件不值一提。
我无从得知祝雨的身世,关于他姓祝是巧合还是真和祝家有血缘上的联系,以及在那个雨夜里为什么他会躲在床脚,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是我要和他共处的五年。
神尊说他重要,那他就是重要——无可置疑的重要。
起码现在,我还不能甩掉他。
——
我们顶着烈日走了大半天,中间只短暂休息过一小会儿。
祝雨靠在熏黑的墙板上,额头和下巴因为热气的流连正在冒汗,眉毛和头发也湿润了,看起来像是神色慌张地穿过了清晨的树林,带了一身露水出来。
铁匠光着膀子坐到火炉前,开始往炉子里添柴,火越烧越旺,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热度里膨胀,毫无规律的爆破让人猝不及防。祝雨面露迷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我交了定金,几乎是推着祝雨走出了铁匠铺,外面的空气对比之下清新了不少,祝雨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了。
他匆匆把额头前杂乱的湿发理顺, “师父。”
我和铁匠交谈时说的话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