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这话刚一出口,我的眼皮猛然一跳。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从半年多之前的奇宝居拍卖会上,她就给我设下了一个很深的圈套。 甚至为了把这场戏演的天衣无缝,他连自己的死忠安广财也一起骗了。 那幅《瑞鹤图》是假的,真的是假的。 通过蒋亮和花姐刚才的那番对话,我把造赝的整个儿过程也捋了个大差不差。 作画用的双丝贡绢和御用松墨,都是花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古董,所有印鉴也是从残碎的真迹上剪下来粘贴拼接起来的。 最神奇的是,花姐竟然能模仿历代书画名家的笔迹,就连宋徽宗那一手独步天下的瘦金体都模仿的形神皆备。 蒋亮所说的那个“四字绝押”,自从我在拍卖会上丢人现眼以后,我也抽空补了一下课,对此稍有了解。 宋徽宗自诩“书画双绝”,又加上他特殊的帝王身份,所以就臭不要脸的给了自己四个字的评语,叫“天下一人”。 在他所有的御制作品上,都会在落款处题上这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字一样,先写下一个“一”字,然后拉开一段距离,在“一”字的下方几厘米处再写下一个“大”字。 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天”,“大”字拆开就是“一人”,而“大”字上方的那一笔几乎不出头,乍眼看上去又像是个不太规范的“下”。 我不知道这些一辈子都醉心于书画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一共就四个字,好好写上就完了,非得整些花里胡哨的让人看不明白。 就像是“八大山人”的签名一样,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关之”。 因为这四个字是宋徽宗独家专用的题款,所以“天下一人”又被书画界称作是“四字绝押”,也是辨别宋徽宗御制作品的重要标识之一。 但没想到的是,宋徽宗真迹的另外一个重要辨识标记小双龙印,却成了蒋亮一眼就看出这幅画是赝品的大BUG。 要是蒋亮不说这枚小双龙印是宋徽宗的收藏印鉴,恐怕直到现在,安广财还会认为自己手上的那幅《瑞鹤图》是宋徽宗的真迹。 据说这枚小双龙印是纯金铸造,印章上刻着两条不怎么太形象的龙,造型比较简单,像是先秦时期的简笔画,两条龙左右相对。 这方印章在宋徽宗使用的过程之中遗失了,正史里不会记载这么无聊的琐事,野史却对此很感兴趣,民间流传着很多版本。 有人说这枚小双龙印是在宋徽宗被金人俘虏的时候抢走的,也有人说是有一次宋徽宗泼墨作画,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梁师成顺手牵羊,把小双龙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都是些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测,也和我们现在所讲的故事没什么关系,有兴趣的看官可以自行搜索了解。 我没想到,这场精心策划的斗宝还没等开始竟然就结束了。 花姐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假画就是她自己亲手所制,但她输了赌斗,却丝毫没见沮丧的神色。 蒋亮张着嘴琢磨了半天,突然懊恼的一拍大腿。 “秦大喇叭,你阴我!对啊,我当时就该猜着了,所有的拍品都是按照奇宝居的规矩举牌加码的,就只有这幅《瑞鹤图》……” “嘿,你可算是别过这个弯了。” 花姐的脸皮抽了一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笑。 “蒋秃子,你在鉴宝方面确实是很有天赋,从十几岁才半道出家,就凭着我母亲给你的一本《青竹宝鉴》,从没经过名师点拨,竟然硬生生的在中州古董圈子闯出了一番名堂,名头比我都大。但刚才你教训我的那些话,我也原封不动的再还给你,你骨子里……太自大了,你自以为在古董的造诣上比我高,所以你就非得从物件儿本身去计较真假,这才把你那两只绿豆眼都盯在了赝品上,却没去探究这背后更深层的门道。就你这点儿格局……呵,还想偷偷摸摸的完成我母亲的遗愿,替这个小子去死?你也配!” 蒋亮顿时就僵在了原地,他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个不停,大光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玩命的滴落了下来。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花姐,结结巴巴的问了她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遗愿?难道老居士她已经……已经……” 花姐慢慢的把头转向我,眼光正正的落在我脸上,那只纯黑色的眼珠子里闪过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吗?咱今儿个赌的只有一个问题,我回答完了之后,其他的事儿……你可就问不出来了。” “呃……” 我一时语塞,老居士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我也是刚听说,这当然不可能是我计划中想要探听的秘密。 但花姐刚才的这番话里隐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蒋亮肯定知道花姐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他还知道老居士身上隐藏的那个秘密。 本来这个谜团应该是由我亲自来解开,但蒋亮担心我会在这个过程之中丢掉性命,所以他就自作主张的扮演了第三方的势力,想要抢在我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完美解决。 我低头想了半天,刚要开口说话,蒋亮突然闪身抢到了我面前,一只熊掌一样的大手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 “陶……陶爷!别问,什么也别问!咱走,今儿个这场斗宝就算……打平了,走!” 蒋亮拔着我的脑袋就把我朝门口拖了过去,花姐冷笑了一声。 “输赢不是你蒋秃子一句话就能定的了的,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非得上赶子来斗宝,那今儿个这问题他还非问不可,不然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俩都赶出组织,以后你俩再也甭想参与青竹台的任何事务。” 蒋亮的身子一僵,但捂在我嘴上的手却丝毫没松劲儿。 我让他给闷的脸都紫了,这个混蛋好歹给我留个鼻孔眼儿喘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