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禄看到某些文武大臣们脸上隐含激动的微妙神色,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哪怕棠宝不是他的妹妹,在听到斡勒忽讷·诃额伦提出用三座城池做聘礼替年过半百的老可汗求娶时,都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朝堂之上有这么多想要靠牺牲一名女子坐享其成的废人,让程天禄觉得荒诞极了。 最荒谬的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也这么想。 广宁公主在听到苍老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出云州、应州、朔州三个州的名字时,下意识扭头望向父皇,随后如坠冰窟。 她敢肯定,哪怕那个坏老头说的是求娶任何一位公主,父皇的表情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母妃说得没错,永远不要将皇帝当作父亲。 阳朔郡主担心得顾不上宫规,悄悄坐到广宁公主身边小声道:“殿下,这跟之前的不一样,咱们该怎么办?” “等着。”广宁公主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容冷峻的萧昀舒和神色如常的崔贤妃,无意识地握紧了阳朔郡主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她们就像没有自保能力的待宰羔羊,不添乱就是帮忙。 在皇帝看来,用一个民间郡主换取太祖皇帝都没能打下来的燕云十六州之三,绝对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他恨不得立即答应下来为这场寿宴增光添彩,表面上还要推拒几个来回,“佑安虽不是皇室血脉,朕却一直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不舍她远嫁。” 程小棠垂下头掩饰讽刺的眼神,冷笑不已:这就远嫁了? 她可没同意。 斡勒忽讷·诃额伦作为部落内最受敬重的大巫,对大荣的文化很了解,听到皇帝这么说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继续许下天花乱坠的承诺。 二人达成共识,你来我往之间就差当场商讨起婚事的流程。 皇后眼珠转了转,仿佛从泥塑变回了活人,笑吟吟地对着将程小棠招手,亲昵道:“佑安怎么还站着?来,本宫以后要好好教你些规矩。” 程小棠置若罔闻,依旧低垂着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不对,按照年纪她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先前因为萧昀舒嫉妒过佑安郡主的世家贵女们,此刻都动了一丝兔死狐悲的恻隐之心。 女子出身再好,婚事通常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北蛮部落用三座城池求娶在场任何人,结果都不会改变。 达布聂赛等到皇帝和斡勒忽讷·诃额伦表演得差不多时,直言不讳道:“陛下若是真的疼爱佑安郡主,一定不会让她嫁给老可汗当第七位妻子。” “若是嫁给我,佑安郡主会成为吐蕃国未来的王后。” 忽纳兀惕部落的老可汗比大荣的皇帝年纪还大三岁,已经娶了二十多个妻妾,最大的孙女都生了好几个孩子。 这件事情在场知道的人不少,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说破,卖力地劝说着皇帝看在忽纳兀惕部落的诚意上,成全象征着两国友好的天赐良缘。 仿佛只要不说,佑安郡主嫁的就不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 达布聂赛揭开了这层遮羞布,让皇帝脸上故作慈爱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警告道:“达布聂赛,朕念你年少轻狂,不计较今日的失礼。” 让异国女子当皇后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以为他是傻子吗? 吐蕃再强大,跟大荣边境还隔着好几个小国,送的城池哪里有燕云十六州有价值。 达布聂赛并不惧怕大荣皇帝的威慑,依旧尽最大努力展现求娶佑安郡主的诚意,都被皇帝不冷不热地堵了回去。 最终由吐蕃国的副使出面劝住还想与皇帝争辩的达布聂赛,表达了对佑安郡主的祝福。 忽纳兀惕部落的人胜券在握,浑身洋溢着喜气。 皇帝没有意识到,他心中那点算计已经展露无疑,让在场许多心怀期待的大臣失望透顶,不愿再看一国之君迫不及待的姿态。 孛儿·合赤温的脸色比在场所有人都难看,恶狠狠瞪着斡勒忽讷·诃额伦献上由可汗亲笔写的国书。 上面印着忽纳兀惕部落的印记,落地生效,无法作伪。 怪不得那次在茶楼他让侍卫长呼德·阿勒坦服软,这个死老头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忽纳兀惕部落也在打佑安郡主的主意。 孛儿·合赤温如今在乌兰托部落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王子,最大的底牌就是凭借安插在宫中的暗探勾搭上王贵妃和她背后的琅琊王氏。 别说城池,光是程小棠之前敲诈的二千两黄金就超出使团花销的预算。 要不是舅舅重伤后母亲那边的家族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连使团正使的位置都争取不到,如今计划全被打乱了。 孛儿·合赤温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憋屈地大声打断道:“陛下,既然这么多人都想要求娶佑安郡主,为什么不组织一场比武?” “最勇猛的男人才有资格拥有最美丽的女人,你们可敢与我一战?” 可惜这里不是草原,没人理会这么低端的激将法。 皇帝此刻的心中只有云、应、朔三州,被孛儿·合赤温这一吼,愈发担心夜长梦多,连装都不想再装了,“佑安,你能代表大荣嫁到忽纳兀惕部落,也是福分。” 程小棠这才抬起头,一脸无辜道:“陛下,我不能嫁。” 萧昀舒忍耐多时,总算等到程小棠说出这句话,上前冷声道:“启禀陛下,佑安郡主与微臣早已定亲,无法担起换取云、应、朔三州的重任。” 这话说得比达布聂赛还直白,跟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人没什么差别。 皇帝怒斥道:“萧昀舒!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萧昀舒泰然自若,“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王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