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山赶到寻常客栈时,温酌曦正侧卧在竹榻上磕瓜子。
茗茶、瓜果、清风,一样都不缺。
清闲的模样与扶青山的疲累迥然不同。
一连奔波几日,扶青山的怒气已经升到极致。
他手执赤红鬼刃,全身萦绕着滔天黑气。
“温酌曦!你好大的胆子。”
温酌曦眼波流转,缓缓从扶青山身上扫视而过。
轻笑一声,她从竹榻上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掉落的瓜子壳。
桌上的清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显然刚沏好不久。
温酌曦执起茶盏,径直走到扶青山身前递上,“大人实在辛苦,不如用些茶水解渴吧。”
扶青山一挥臂将茶盏打落在地,温热的茶汤泼洒在他的衣袖上,烫得他一阵战栗。
“你以为我也会中你的奸计吗?我告诉你,虚无崖所有犯错的囚犯和看守都会遭受严惩。你罪上加罪,更不要妄想逃过刑罚!”
温酌曦盯着他被烫伤的手臂,默默念起梦及教授的口诀。
扶青山的小臂突然传来一阵麻痒,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侵入,直通心口。
他皱起眉,如临大敌地看向温酌曦,“你又做了什么?”
温酌曦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温和地说道:“我在虚无崖时听说,我是大人等待了百年才出现的魂魄。”
她的话语平淡,扶青山却心虚地觉得这句话藏着说不出的暧昧。
他不自在地抿起嘴,手中的鬼刃也略有松懈。
“既然我的转世能成全大人的仕途,我也不想过多为难。”温酌曦重新躺回榻上,随手拿起一个青黄相间的橘子,慢悠悠地剥起来,“只要大人帮我了却在人界的心愿,我自然也会成全你。”
扶青山冷笑一声,“你又想故技重施。你早已在我这里失了信誉,我不会信你。”
“信不信随你。”温酌曦剥出一瓣橘塞入口中,却猝不及防被酸涩激地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扶青山小臂上又一次传来麻痒感,令他不得不撸起衣袖查看。
本该平整无瑕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形似苍云的疤痕,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扶青山难以置信地看着温酌曦,“又是你做的?”
温酌曦还来不及点头承认,便被他狠狠攥住手腕扯了个踉跄。
鬼刃横在她的脖颈旁,只差一毫便会割破肌肤。
“东君!”
一直躲在暗处的梦及关心则乱,见到温酌曦处于下风便急匆匆跑出来助战。
“恶鬼梦及?”扶青山见到它的那一刻便对事情的原委了然于胸。他挥出一道黑气,轻而易举便将它击落。
温酌曦右手被钳制,身前的鬼刃更是令她动弹不得。
她打心底里厌恶被人压制的感觉。可此时力量被抽走,唯有借助外力。
她抓上扶青山执兵器的右手,趁他分神之际,握着鬼刃向外扫去。
扶青山距温酌曦的距离不过一拳,鬼刃稍稍偏斜就会误伤自己。
他被温酌曦破釜沉舟的反击吓了一跳,迅速扭转武器。
温酌曦得了自由,险险避开刀刃,被齐齐隔断的头发垂在耳边。
“温酌曦你疯了!”扶青山收起赤红鬼刃,心头涌上一种有力却无处使的挫败感,“只要你肯入轮回,大家便可相安无事,为何你就是如此冥顽不灵!”
温酌曦抱起受伤的梦及,与扶青山相对而立。
扶青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温酌曦身上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厚重而又锋利。
“朕不欲挑起事端。”温酌曦眼神中蕴藏着强烈的悲戚,“可朕在世二十四载,为帝六年,所留遗憾多不胜数。一朝身死,独留小妹一人在世。”
一行清泪顺着温酌曦的脸颊滑下,“我不忍她陷入与世家鱼死网破的偏执,也正如大人盼我放下徘徊人世的夙愿。我惟愿小妹喜乐,万死不辞。”
扶青山胸口一痛,心知这是温酌曦送入他魂魄中的执念作祟。
但他终究还是软下心来,“我来助你了却心愿。”
“只是人各有命,鬼神之力亦有限。结果究竟如何,我无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