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形和面容判断，他不过十四五岁。战事初停，豪族兼并田地，不少底层农民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就成为流民。像他这样横死街头的也不在少数。
夜风愈凉，要是再下一夜大雨，且不说明早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他今晚就没命了。
“求求你...救救我......”他的声音弱得似乎马上会被风吹散。
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也只是想活下去。
宋轻舟叹了口气，对楚青道：“可以把他带上吗？”
“但凭神使大人做主。”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当然进不了宫，宋轻舟最终让人将他带回了家。楚青派人找来了个大夫，对宋轻舟道有需要唤他便是，随后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屋外。
那大夫带来个小童，给少年清洗了身子，把他一身被泥水浸透的衣服换了，宋轻舟把床让了出来，看那大夫给他把脉裹伤开药。
那大夫半夜被禁军闹起来，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结果一看给这么个流民看病，禁军一走倒也不怎么害怕了。
大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身上却是新伤累旧伤，到处都是乌紫淤青和陈旧的疤痕。有些伤被泥水浸过，已经在发炎了。身量算高，却更显得瘦弱。
一番折腾下来，大夫给那少年开了几服药，对宋轻舟道：“外伤倒在其次，只是病人发热迟迟不退。若是不再发热，醒过来慢慢将养便好。若是......老朽学艺不精，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宋轻舟接下药付了出诊费，送大夫出了门。屋内灯火昏暗，宋轻舟端着油灯照了一回，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干燥得没有一丝血色。她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这么烧下去去肯定没命。床上的少年大约是烧得厉害，断断续续地喊着要喝水。宋轻舟灵机一动，直接在系统商城里换了些消炎退烧的药，费了点劲把人扶起来，好在这人还有点意识，宋轻舟半哄半塞地让人把药吃了，给他掖好被子，心道这是真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现代医学总算没辜负宋轻舟的信任。后半夜，大雨滂沱，少年的烧也渐渐退了下去。宋轻舟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天色渐明，少年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犹如一团浆糊，身上的伤一阵阵地疼，他倒是习以为常一般忽视了这些疼痛，后知后觉自己在哪？
他忍着疼坐起来，甩甩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入眼是一间空落落的房子，借着窗外微弱的晨光可以看见屋内不多的家具，床边的小几上放着半杯水和已经熄灭的油灯。
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伤也上了药。昨天的记忆稀稀拉拉的浮现出来，他被狠揍了一顿，半睡半醒间听见那些人讨论着要把他卖去斗兽场，他知道去了斗兽场自己必定是死路一条，才拖着满身伤逃了出来，只是伤势过重体力不支......
后面呢？
少年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自己似乎凭着最后的求生意志拉住了一个过路的人，难不成那个人真的救了自己？
他有点不敢相信。
但昨夜他虽然昏睡着，常年的习惯还是让他存了一丝清明，他依稀记得有人给他裹伤，还给他喂了水。
隔壁似乎有什么动静，少年正打算下床看看，门忽然开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这女孩看着年纪比他大一点，一身浅青色布衣，有些瘦弱，一根木簪挽着头发。墨发之下是一张极为清冷的脸，澄澈清明有如寒夜雪光，她走进来时步子很轻，看见他坐起来了似乎被吓到了，然后便笑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她笑起来有种春冰初融的暖意，声音也有着少年从未听见过的清澈和温暖。
少年愣了愣，想说话时发现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女孩见状递给他一杯水，他愣愣地接过，热水的温度透过竹木杯子传到他冰凉的手上，热气氤氲中，他的心头有些难言的情绪滋长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热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的女孩起身走进隔壁的房间，没一会儿又端着碗出来了：“饿了没？你刚醒，我煮了些糖粥，要不要喝点？”
碗被塞到手上时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死后的幻觉，但还在作痛的伤口又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他确实很久没有吃上一顿正经饭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吃相不要太狼狈，甜粥的热气让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热。
没出息。
宋轻舟在一旁的桌前坐着看少年喝粥，只觉得这少年怎么看起来愣愣的，还担心他是不是昨天烧傻了。
他确实瘦，瘦到五官轮廓都有些冷厉，瞳仁墨黑，垂着眼不说话的样子有几分阴翳，捧着碗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天光透过窗打在他身上，显得他几乎如一片白纸一般。
宋轻舟在心里微微叹息，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该这样的。
少年吃完了粥一直沉默不语，宋轻舟正要问他要不要睡会儿，他忽然道：“谢谢。”
宋轻舟笑笑：“没事。我叫宋轻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的那些让他厌恶的称呼似乎并不能算作名字，于是他道：“我没有名字。”
他看了一眼宋轻舟有些凝滞住的表情，想了想又道：“我姓江。”从江边被捡来的，就姓江吧。
宋轻舟摸不清楚他是不愿意说还是真的没有名字，便道：“那我叫你小江吧。”
少年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今年多大？”
“十五。”
“你是京都人么？”
“不是，我是被卖过来的。”
宋轻舟本是抱着闲聊的心态，此刻有点痛恨自己的多嘴，只好转移话题：“先把药喝了吧。”
他其实向来不喜欢跟别人说太多，此刻看宋轻舟因为他的话露出的不太自在甚至是有点愧疚的表情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情绪闪动也不过一瞬。苦到让人舌根发涩的药，他面不改色地一气喝下。屋外雨还没停，热粥让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几乎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