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黧黑的少女,见状果断地用骨刀将那人上身的麻衣破开,露出受伤的胸膛。
我看那伤者的胸口似乎被利刃所破,且利刃被拔出,攥在那伤者手中,留下洞血的伤口。
那少女不慌不忙,先拿出皮制水袋,倒水冲了伤口的污血,接着从随身的草篓中拿出几样草药又混合了一两样果子,用手碾碎了敷在伤处,尔后用麻布紧缚固定,期间伤者已然冷汗淋漓,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神农氏一直俯身蹲下看着伤者,待少女处理完成,神农氏从佩囊中取出一粒红红的果子,喂伤者吃下,伤者的脸色才好转了些,忍痛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动,脱口呼道:“王,山下有两伙人争斗,一伙用骨刃做刀枪,我当时贸然出现,被争斗殃及中了一枪,不可大意。”说完胸口起伏,伤处的麻布顿时被血浸湿。
那黧黑的少女轻叱一声:“孟翼,躺好!”声音清亮稳重,让人安心。
神农氏蹙眉沉吟片刻,朝部族人安排到:“形天何在?”
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高个的汉子,赤发长须,目中精光四射,身形比孟翼还要健壮几分,朝神农氏道:“形天在此。”
神农氏道:“你顶孟翼之缺,仍去山腰窥伺,计较山下各有几人,速来报我,若山下争斗往山上波及,以螺音为号。”
形天手执一柄硕大的石斧,声若洪钟道:“吾王放心。”说罢点了几人。
形天经过之时,神农氏叮嘱道:“收敛脾气,不可冒进。”
形□□神农氏躬身称是。
而后神农氏将族人东西南北部署在山头各角,将受伤的孟翼转移到方才躲雨的山洞中休息。
这期间,神农氏倒是未离开我半步。
过了片刻,下头有人赶回来匆匆回报,说是山下乃小聚落抢猎物而争执,一伙四五人,另一伙十来人,四五人者执骨刀与石镖,十来人者执木棍,两群人似乎并无上山的打算,争斗已近尾声。
神农氏大略松了口气,环顾山头之后跟我说道:“人族争执向来以结果论,想来很快便见分晓,但仍有不确定的危险,我以性命做保,姑娘定然无虞,姑娘若现下惶然,可到山洞中休憩。”
凡人于我而言实在脆弱,我笑道:“我自保绰绰有余。”
神农氏瞧着镇定,可我却见他一直擦手心的汗,只未点破,问神农氏道:“凡人争斗频繁吗?”
神农氏往西边眺望,缓缓道:“如今日这般,几人争抢猎物,也算常见,但举全族之力而争斗的,目前不多。”
此时休与山已然放晴,南风缓吹,不湿不燥,往西看能见金乌西落,霞光铺上高高的天穹,洛水从西而来,反着粼粼的波光,轻快而平静地从山脚向东流去。
我倒是想起来土蝼搬到昆仑丘的缘由。
凡间不甚太平已有些时日了。
听父亲说,凡人一向采果猎兽用以果腹,原本兽群庞大果子充盈,倒是人兽相安无事,只是近些年凡间土地上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因着捕猎渐多,鸟兽群数竟大大地削减,尤其与凡人部落左近山头的鸟兽们境况甚为艰难,生存难以为继之下,许多通达天听的鸟兽便日日往父亲的案头递诉苦告状的折子。
我曾经经过父亲房间,偷偷取了那一摞最上头的折子瞧过,甫一打开就听到土蝼哭天抢地的声音传出来,连珠倒豆般哭诉凡人近日如何如何嚣张,自己境况如何如何绝望,听起来尤为辛酸。
我后来想想,凡人连吃人的土蝼都不怕,其实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最后父亲还是将土蝼召到了昆仑丘住了下来。
我正想着出神,神农氏转头问我道:“说来唐突,敢问姑娘名讳?”
我大大方方道:“我叫听訞。”
神农氏十分开心,对我展颜一笑,我不晓得是不是红霞的映照,只见神农氏面上似有两坨红晕。
他道:“我本姓姜,原本以草木为名,近些年我培植了一些黍稷草药,大家都叫我神农。”
我心道这神农似乎不惯自夸,怎得说了两句面皮愈加绯红了。
不过我自来对虚名不甚在意,当年大战穷桑氏的神仙帝台,传为山海战神,赤袍焰发,独自镇穷桑氏于大壑,万神莫敌,在我看来不就是一位馋蜜浆的伯伯么。
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
神农氏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