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回家看见的就是一地狼藉。
破碎的杯盏,干透的茶渍。衣兜里的红薯还在冒着热气,他将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径直走向背对着他的周一。
冬日天黑的早,光影的轮廓照在周一身上,模糊的如同中世纪的油画。从他进门,她一直保持着一个抬头的姿势不曾变过,就像高傲的女王看见帝国坍塌也绝不会低下她的头颅。
苏舟轻手轻脚地靠近她,慢慢地掏出那个被他攥了一路的烤红薯。红薯香甜,还是他们第一次相亲时门外的红薯摊,还是那位穿军绿色棉袄的大爷。
他从身后探出一只手,将手中的红薯摇晃两下,“烤红薯吃不吃?”周一惊愕仰头,眼中的情绪刹那间没能收住。
委屈、不甘、愤恨被他看个正着。
“趁热吃,走了好一会儿,已经快冷了。”苏舟将烤红薯塞到周一手中,转身戴好手套蹲在地上,将散落在周一脚边的碎瓷片一一捡拾起来。
周一垂眸瞧蹲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一眼手中的红薯,眼中多了些光彩。她一层层剥开包裹红薯的牛皮纸,露出烤的软烂的红薯。
她对着中心咬了一口,又软又烂,味道甘美。强忍多时的泪悄无声息落下,她摸了摸脸上的湿痕,呆楞地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
亲人的恶言不能使她落泪,反倒是无言的守候更加催人心弦。
泪光闪闪,一滴泪一口红薯,带来的上头感比他们嘴上的烧刀子也不差,一样浓烈,一样醉人。
“吃个红薯还哭?”苏舟站在她身旁,坏心思的捏一下她的脸,看着手中被捏起的软肉,他忍俊不禁,“看来我的手艺不错,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的打趣让周一也没心思再想她的父母,没好气的揩了一把泪,凶巴巴的打掉他作乱的手。
“还生气?”他蹲在地上,故作伤心之色,“看来我的这两张演唱会门票是没人想要了。”他又从左侧衣兜掏出两张门票来。
周一眼利,看清门票的瞬间她就惊得从座椅上蹦起,“你怎么抢到的?”霉霉悉尼场的1989世界巡回演唱会她心心念念了很久,想买票压根抢不到,鼠标都快被她点烂了。
“你不是喜欢?”他记得书房柜子里有一排全是泰勒·斯威夫特的黑胶唱片,前不久晚上没抢着这次巡演的门票,她气得一晚没睡着。
周一小心翼翼的捏着门票,猛亲一口。鬼还记得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呢!
亲完门票后,她跳起来亲在苏舟的下巴上,“我用了5台设备都没抢到,你是怎么抢到的!你是我的神!”
苏舟笑笑,神秘莫测。
他抢门票没什么技巧,完全靠的是人海战术。公司群里发个大红包,让手下50名员工按时蹲守,在了解到这位美国乡村摇滚小天后的实力后,他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还真让刘烨抢到了。
他就是个技术宅男,钟爱二次元里的人物,对这玩意不感兴趣,这票顺理成章到他手上了。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顺便把年过了。”他拉着她躺在沙发上,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妈那边你放心,我提前告诉她了,今年她和二伯一家过年。”
周一完全放心了。自此和苏舟母亲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她实在对她没了多少好感。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也不明智。
何必如此委曲求全!她找的是个爱人,又不是给自己找个主人,把自己卖了。
“什么时候出发?”她挠挠他的下巴。
“后天。”走之前,他得把公司里的事情安排好,另外再派一些人去找杨华,如果真找不到,恐怕这些年他挣的钱全部要填进去为他交保费。
一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头疼。
半夜,周一渴醒。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发现身边没人。
“苏舟?”她朝着厕所的方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大晚上不睡觉跑哪儿去了?”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等了将近十分钟还没有人进来,她心头升起疑惑,穿好鞋,披着外套,她没开灯出了房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唯有书房的缝隙透出些光亮。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听,“什么破门板,一点儿声儿都听不到。”她舔舔干枯的唇,瓷白的手握在门口把手上,轻轻按下,浅灰色房门的光透了一束出来。
苏舟穿着棉服睡衣坐在书桌后,不知道在干什么。
还好,还好,他是背对着房门的,没被发现。
她顺着房门裂开的缝隙偷偷朝里面看,她倒要看看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书房空间大,除了满满一墙柜的书籍外,墙角靠窗处还有一架施坦威钢琴,那是她当初被人忽悠着买的,兴致勃勃找了个老师学了一个月,然后一直放在角落吃灰。
房间正中绕着围棋盘摆放着几个浅色蒲团,是她思路不顺用来平心静气的工具。往日用过后她会将它收拾得整整齐齐,现在棋盘上黑白棋子混在一起,胡乱堆叠在盘面。
她慢慢蹲下来,尽力不吵到苏舟,看起来他正在和人通电话。
“泰国?”苏舟面色极差,眉峰紧蹙,听到这消息,额头青筋直跳,“他可真是有本事,老母亲不要了,躲债躲到泰国去了。”
他手中捏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奶酪棒,压力山大的时候吃一口能让他好受不少。撇开刚创业的那段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压力大的重拾奶酪棒了。
门外的周一聚精会神,听他嘴里说些泰国、母亲、躲债之内的,一时之间听得云里雾里。莫不是他还有什么隐藏身份,是什么□□老大?
她被自己逗乐了,扫黑除恶这么久,不至于。
再听听。
“你想想办法把他弄回来。”他将剩下的半截奶酪棒咬在嘴里,锋利的视线划过天际的云,“办不好的话,公司怕是要破产。”
谁能想到命运总是万般捉弄于人,白手起家5年,眼看着高楼建起,又眼看着高楼渐塌。公司里的这些员工,大多是和他一同毕业的伙伴,他们不仅是校友,更是多年奋斗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