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春光,柳扶轻风,晃出淮水边一片令人心驰神荡的景色。
一向游人如织的双腰桥,此刻却分外空旷。
有人正策马过桥,粗略看去,是个佩鬼面的男子,玄铁战甲遍染鲜血,剑悬腰间,一身修罗地狱里将将爬出来的森冷杀意。
百姓纷纷退避三舍,胆小点的稚子幼童紧咬嘴唇吸着鼻涕,哭都不敢哭出声。
此时,一顶锦绣软顶马车迎面而来,好巧不巧,在桥上与鬼面男子狭路相逢。
常年疆场冲杀的战马血性刚烈,引颈长嘶一声,同主人一模一样地昂首睥睨着对方,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对面跟在马车旁的小厮也横行惯了,叉着腰趾高气扬道:“大胆!你可知车上是何人?一身血气,冲撞了我们温公子可如何是好!”
“温公子?”来人低笑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三月未回京城,又有什么大人物声名鹊起而我不知了?”
小厮气急,扯着嗓子高声道:“你这莽夫!你竟敢……”
“住口,让行。”
车上人发话,声若击玉,冷淡却好听。
小厮还想再辩,被路边百姓扯住了:“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冷将军!你不要命了?”
冷将军?!
当今军中头一号人物,统领朝中以战无不胜著称的血衣军,无人知其身份姓名,只因其性冷寡言,人称“冷将军”。
据说是千军阵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阎罗夜叉,数年来杀人如麻,提其名号可止小儿夜啼。
小厮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刀下亡魂,催着马夫赶紧让避,躲开这个人屠。
冷将军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牵着缰绳悠然慢行几步,目光看着车上纹样细腻精美的锦帘,却对小厮道:“你家公子姓甚名谁?报上来。”
小厮弓着腰,边哆嗦边答道:“回、回将军的话,是、是温虞……温公子。”
冷将军鬼面后的眉梢微扬。这人倒是在军中听人谈及过,不久前横空出世,据说算无遗策,堪比再世诸葛,是各氏族争相招揽的谋士,连号称天下氏族第一的殷氏都屈尊三顾而未功成。
至于他的身世,据说是山野里长大的孤苦书生,进京后买不起房屋地产,靠京中官宦氏族的赏识跻身名流,花钱养着他在歌楼长住。
只不过,往往风流韵事传得更快、更广,军中谈论得更多的是,这人生得姿容绝秀,把京中的名门淑女迷得神魂颠倒,却不肯屈尊讨好任何一位,所以被取了个诨名,叫“花间君子”。
蓦地,只见寒芒一闪,冷将军那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索命长剑出了鞘,却未伤人,只是挑开了车帘。
剑风掠过,车中人如一尊玉雕岿然端坐,冷将军看不清他的全貌,只依稀可见瘦削的下颌,黑发随风微动,映衬着他一身简素白袍,姿态从容。
数尺之距,仍能够嗅见清幽的兰香。
那人微微偏首,唇角弯起:“在下温虞,字品意。”
“将军,幸会。”
冷将军微微一怔。
京中居然有面对自己名号如此不卑不亢、从容冷静的人?真是稀奇事。
正欲再开口,有人连滚带爬赶来通报:“将军!陛下急召,请您速速入宫……”
冷将军扫了兴,冷冷瞥那人一眼,策马离开了。
*
冷将军解了佩剑入宫门,一路行至皇帝的寝宫,众宫人早已被屏退,偌大的殿堂显得冷清。
刚进门,一支箭就破空刺来。
冷将军闪身躲过,无奈地转头看向那位罪魁祸首。
“来了?冷将军。”
挽弓的锦衣少年长身玉立,他容颜清俊,眉宇间尚未褪去稚嫩,但那一点疏狂,足见天子气。
他竟已长这么高了。
冷将军卸下鬼面,却是张素面朝天也清丽动人的脸。
将军变佳人,只在一瞬之间。
她,盛辞,号令战功赫赫的血衣军的鬼面将军,是女儿身。
毕竟王朝孱弱,需要一个恶鬼将军来镇住内外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
盛辞捡起地上的箭,冲眼前那位少年天子挑眉笑道:“不知臣犯了什么罪,要劳烦陛下亲自动手在此就地处决?”
刘濯像是浑然不觉她话中的愠怒,笑嘻嘻道:“你看,箭矢并未开锋。朕怎么舍得伤到我的好将军呀?怎么样,这一战是不是又是大捷?”
她道:“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贼党,这些小战,陛下不必过问。”
说着,盛辞把身上沉甸甸的战甲也解了,她一抬眼,殿中备好了梨花木雕成的小桌,摆满美酒小菜和蜜饯瓜果,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她略一沉吟,还是决定省去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问道:“贺子骞的事,陛下有没有线索?”
毕竟她放下未平战事只身奔赴回京,不是为这一桌吃食而来的。
上个月,她正在前线与敌军激战,突然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查到了当年淮安王府中秋夜大火的线索,她无暇顾及,随军医师贺子骞自告奋勇替她回京探查。
没想到他一去便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她动用了各处安插的眼线,派出去的密探不知折了多少,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直觉,自己离开京城这三月,局势已经悄然大变了。
刘濯摇摇头:“朕也派出不少内廷御探,亦无果。或许……你可以去查查那个温虞。”
“温虞?”盛辞猛然想起桥上那抹淡然身影。
这个人入京至今,与她所设眼线被一一拔除的时间正好对应得上。无论是敌是友、立场如何,他绝非等闲之辈。
刘濯却像是不愿再多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话题,道:“这几月你行军打仗,吃不好也睡不好,看着都瘦了。对了,还是难以入眠吗?”
她心知刘濯点到即止必定有他的道理。君臣之间,没有不互相防备的。
她抚了抚腕上嶙峋的骨节,口中却道:“……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