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姐姐想带你一起去捡破烂维持生活”“家里穷的要死”这样的话的人,却独自一人住着豪华的大别墅,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姐姐或许没注意到,那个黑衣男人,胸前“李管家”的白色工作证还没取下来。
他再傻也明白了。
她大概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只是不愿直接表达出来,于是给他碰一些软钉子,逼他自己主动提出离开。
许千里垂着眼睫坐在许忘忧的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一碗黄澄澄的蛋炒饭便端了上来。
焦香的米饭粒粒分明,间杂金黄的熟鸡蛋,表面星星般点缀着几颗翠绿色的葱花,一股浓郁的酱油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许千里分明注意到,那双端着蛋炒饭的手十分不稳,洁白的手背上有几点灼目的红印子,他的眸光有些复杂。
从来没有陌生人亲手给他做过饭,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受不了家暴而离家出走了,父亲在不久后生病去世……他无论是在福利院,还是在亲戚家,都是以吃别人的残羹冷炙过活。
他父亲是一个街边游荡的小混混,自己都是干一天吃一天,死后自然一分钱也没留下,他也没有到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年纪。除了母亲遗传给他的这张好脸之外,他一无所有,因此无论到哪里,他只能是别人的累赘。
而累赘,是不配得到别人的好脸色的。
许千里至今记得,第一次到姨妈家时,他想上桌吃顿热饭,结果却挨了一顿好打。
姨妈是警察唯一可以联系到的亲人,她那个已经考上名牌大学,未来一片光明的姐姐给他的混混父亲诱骗,生下他这个孽种,再也无法继续学业。姨妈一直怨恨着许千里的父亲,连带着把许千里也给恨上了。
她认为,把许千里踢去角落吃剩饭剩菜,勉强维持他的温饱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如果不是迫于舆论压力,她根本不会收养这孩子。
在舆论过去不久后,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再次把他送回那所冰冷的福利院去了。
……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抱他,帮他准备房间,给他做饭。
他舍不得这一点温暖。
他想留在这里,无论如何。
姐姐对他撒谎,一定有自己难言的苦衷。只要他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他重新伪装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来,一脸担忧地牵起许忘忧那只被滚油溅到通红的手。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许忘忧不躲不闪,任由他用温热的掌心包住自己受伤的手。
她没开玩笑。她是真不会做饭,一片兵荒马乱的厨房里,正要起锅放盐的时候,碰巧电话又来了。
两相交顾不上。事故往往都是在这时发生的。
说实话,很痛。
她温和地笑,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不小心烫伤了,你帮我包扎一下吧。我记得一楼的电视柜里有医药箱。”
许千里没有动。
正当她以为他是没有听见,想再说一遍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来,嘴唇与她的手背贴的极近,许忘忧一时愣住,头脑一片空白。
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伤处,触感像柔软的羽毛在扫,她才意识到,弟弟在为她吹伤口。
“还痛吗,姐姐。”他扬起脸问。许忘忧看着许千里认真的神情,脑海里莫名的浮现了下面这句诡异台词。
——吹吹就不痛了哦~
啊,真的好可爱,可爱过头了。
少年拿了医药箱又回来。
“姐姐忍着点,可能有点痛。”少年说。
纤细的手腕被无比轻柔地握住,棉签沾了棕褐色的碘伏涂上去,有一点点微微的凉意,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紧润玉般细腻的皮肤,直到把手包裹成一个完全无法动弹的大粽子,许千里才停手。
“你以前常给别人包扎吗?”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结束之后打的蝴蝶结也格外漂亮。
“嗯……”少年下意识的应道,然后如同触了电一样快速否定:“没、没有!这种事情很简单的谁都会做吧?”
他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常常被看他不顺眼的人殴打,给自己包扎伤口也是常事。他起先还只有被殴打的份,后来,一旦有人打他他会十倍百倍地还手回去,凶名远扬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欺负他了。
但是这种事情,是绝不能告诉姐姐的。
“是这样吗?”许忘忧也没有多问,余光忽然扫到那一碗蛋炒饭,它被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历经这么久的时间已经半温不凉了。
“你快吃东西吧,再不吃就冷了。”她提醒道。
许千里顺从地端起碗,一勺炒饭送入口中,下一秒——
许千里皱紧眉心,差点不可避免地吐出来。
这是加了多少盐……
虽然但是……这是姐姐做的饭啊。
亲手为他做的呀。
望着面前少女托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神情,他还是,硬生生地把这一勺饭咽了下去。
“不好吃吗?”许忘忧也察觉了他进食的艰难,有点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以前没怎么做过饭,如果不好吃的话就倒掉吧,没关系的。”
她伸过两只手,想要将那一碗蛋炒饭端走,另一双手却比她更快地抱住了碗。
少年对着她疑惑的视线抬起头,人畜无害的面孔上浮现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很好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