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这样想着。以至于，他深夜回到思乡崖下，对着层叠狐冢，不合时宜地向郡君卜问姻缘，再三占出了肯定的卦象。
那职司狐族姻缘的郡君是河西狐族的先祖，据传便是数百年前那名河西守将的侧夫人。那德高望重的神明现出法身，没有责怪他的荒唐行径。满头银发的她慈祥地笑着，向他道出“团圆月下，重续断弦”的箴语。
于是他再也骗不了自己。她确实是他的机缘。所以他清修七载，仍会轻易动情，使自己陷于进退两难的处境。
两人越靠近，他越发感到莫名的不安。今夜他终于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了。
过完这个秋天，他就二十三岁了。完完全全是个大人了。父母亲曾费尽心血，隐去他狐族的血脉，让他和普天下的人类婴孩一样降生，教他成人长进，与云中的数万将士一起血洒沙场。送回京的军报仍在他身上，英灵蒙冤待雪。河西累累白骨，仅有这千万分之一的幸运，他不能将这深恩辜负。
他要往那最云诡波谲的朝堂走去。可她凭什么不能享尽人间平凡的幸福，要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并与一只鬼纠缠一生？
他总不能自私至此。
重温旧梦，却又再将旧梦打碎。
青意，你一定骂我狠心。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还能怎么办。
青意，我唯有苦海回头，及早抽身罢。你只当这次重逢是歇马山予你的一个梦，过了今夜梦就会醒。所谓借尸还魂之法也不过是漫漫修行路上的诱惑。杜越既然复得自由，就凭这区区狐身，就凭这微末道行，他也是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的。
或出高阳关，入河西，到雁鸣山下，到叶勒河畔。去引忠魂归乡。持清净心修正果。
或入朝堂，返人间，为万千将士寻一个真相，求一个公道，完未竟之志，遂未了之愿。
哪怕灰飞烟灭，哪怕万劫不复。
若果我们真的有缘，就待百年后再相逢。
杜越终于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饮尽了酒，弃了葫芦，任由一身白衣，广袖流云，随意铺陈在青草丛中，倒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