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忽然伸手搭在了他的腕上，“青意，道个别吧。”
灵力丝丝缕缕顺着经脉注入小马童瘦小的的身体，他嘴角终于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人总是要死的，我不怕。岑姐姐，你可以再对我笑一笑吗？”
岑青意忍住泪水，但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别过脸去。
“多谢你。”少年倒也不难为她，看向被树枝分割的天空，笑着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心愿，“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家。”
岑青意话音刚落，少年已安然合上眼睛。
杜越立即收回了手。
只见小马童的魂魄在细碎的阳光中慢慢坐起，带着些许防备，带着些许疑惑，打量着眼前身着道袍，却未束发的青年，不由得向他靠近。
为他续最后一口气，杜越灵力已经损耗，此刻更受到新鬼深重怨气的冲击。四目相对，他立即盘腿坐下，掐起渡幽指诀，朗声念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这是杜越第一次渡幽，措手不及，略显生疏。一只鬼给另一只鬼渡幽，听来多么可笑。他的魂魄离散又在新生的狐体中重聚，漂泊人间无归处。望乡台，奈何桥，都是他不曾到过的幽冥地界，他却要指引另一个亡魂往那处去。
长长的口诀一字不漏从杜越口中传出，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采。岑青意不由得看呆了。良久，她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低声提醒道：“杜越哥哥。他姓马，永平四年十二月生，是河西定远人氏。”
杜越随即当空写了路引，扬手化了。
诵经声中，只见小马童似乎逐渐了然，与他保持了距离。临行，他执军中礼仪，向杜越深深一礼，瘦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杜越这才松了指诀，颤声道：“他的家在定远。他当然该怨我恨我。我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小马童的怨恨岑青意感受不到，杜越眼中浓重的哀伤却让她后背发凉。
“不是的。杜越哥哥。”她扑过去抱住他，试图给予微不足道的安慰。杜越灵力耗竭。他的身形倏地消散，只余一只白狐留在她的怀中。
“杜越哥哥？”岑青意抚摸着白狐柔顺的毛，猛然想起当日在思乡崖下，山洞之中，隐于伞后的明明是个男子，她举火查探，窜出来的却是这只狐狸。这全都不是梦。
“岑大夫！岑姑娘！”
呼喊声渐近。岑青意抱紧了怀中的小狐狸。
王校尉蹲下来，摸了摸小马童已凉下去的身体。再看到他身旁揉成一团的莲草，脸上泪痕未干的岑青意，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让人把小马童抬上担架，宽慰道：“岑大夫，你尽力了。节哀吧。”
岑青意不答话。他又小心翼翼地劝：“岑大夫，姚大夫已随我军撤到山下。天色不早，你随我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