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枝恢复了自由身,倒也没有多欣喜,只是人能到处走动总归松快些,于是一大早便出来养护她那几盆花。
今晨起来的时候裴衍舟就不见了人影,不知去了哪里,而赵氏出了事,卫琼枝估摸着一会儿芳姨娘就会摸进来与她说话。
所以要抓紧时间侍弄她的宝贝花花才是。
今日是个大晴天,早上日头有些大,高高地挂在天上,若在廊庑上站着倒是秋风阵阵,很是舒爽,可卫琼枝背朝天对着日光,晒得便也有些热。
她想种的并蒂牡丹已经嫁接有一阵子了,先前卫琼枝一直担心种不活,但日日照料倒也活了下来,当初爹娘还在的时候,还打趣说过她的头脑不行,但一双手种花养草却是不错,经过她手的花草便难有不活的,除去用心恐怕就是运道,她适合干这个行当。
眼下看着花苗已经缓过来了,她便想着给花松松土。
牡丹娇贵,松土也有个章法,根系又轻易动不得,须得很是小心翼翼。
卫琼枝一边松着土,一边又在心里盘算,听说侯府有花房,她这边没有沤熟的花肥,可是牡丹又喜肥料,到时候便试着去问花房那边讨要一点,应该还是可以的。
庭院中只有风穿过花荫树梢的沙沙声,整个觅心堂静悄悄的。
虽然是一直做惯了的事,但蹲久了还是腿麻腰酸,卫琼枝只顾着那盆牡丹,也来不及给自己松快松快。
内院的院门大多时候是关起来的,这会儿也不例外,卫琼枝的心思又没放在外边儿,是以也没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等到她察觉到了动静的时候,院门已经被打开来。
卫琼枝以为是裴衍舟回来了,还没起身便转头过去看,却只见是一个略微面熟的妇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想起不久前被人带去寿宁堂,卫琼枝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而后也终于记起来,面前这个妇人好像是侯府三房的夫人孙氏,她之前见过一次的。
她连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被又对着孙氏福了福身子:“请三夫人安。”
孙氏倒是比赵氏和吴氏要和善许多,连忙叫她起来。
卫琼枝腿发麻,起身的时候还差点踉跄一步跌倒了,幸好她没那么娇弱。
孙氏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把卫琼枝扶住,卫琼枝还不忘道了一声谢。
这时孙氏笑了笑,道:“今日是老夫人让我来办一件事,恐是要得罪姑娘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但卫琼枝却直觉有些不对,来了这里这些时日,她再笨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都是嘴上说得客气好听,但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
“什么?”卫琼枝警惕地问道。
方才还扶着卫琼枝的丫鬟已经紧紧把她的双手手腕按住。
“是这样的,查出来那天的酒原是夫人给你和世子备下的,只是你没弄清楚,这才不小心害了玉蕊,”孙氏说着也有不忍之色,然后还是狠下心肠继续道,“老夫人的意思你虽不是故意的,但却闯了祸,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须给你长长记性,所以要罚你。”
卫琼枝听完之后怔怔地,孙氏知道她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懂,倒没有先动手。
许久之后,卫琼枝才点了点头。
照这么说原来赵氏不是故意要害玉蕊,那酒竟是给她和裴衍舟的?
可当时张妈妈吩咐厨下那个婆子时,她也是在场的,明明只说了送进去给裴衍舟,裴衍舟不能喝酒,酒自然是玉蕊的。
卫琼枝突然觉得好笑。
昨夜裴衍舟放她出来,她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自己终于洗清冤屈了,虽然不能被放回家了,但心底里是畅快的。
如今看来,她还是逃不过。
她已经想出证据救了自己一回,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远远没有赵氏重要,卫琼枝是明白的。
卫琼枝舔了舔有点干涸的嘴唇,问道:“是不是又要把我打发出去了?”
能出去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孙氏却笑道:“姑娘不要急,这只是不小心出的错,玉蕊早晚都要配人的,怎么会为了她而赶姑娘走呢?老夫人说了,让姑娘跪一跪碎瓦片——姑娘也不用害怕,本来也不至于如此,掌嘴也就是了,但姑娘是初来乍到,规矩还没学好,老夫人也是为了姑娘好,让姑娘有个教训,以后才能记在心里,少犯错误。”
孙氏的话说得圆滑妥帖,卫琼枝也无法再说出什么。
日头微微有些灼热,她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见她没有争辩更没有挣扎,原先捆着她的丫鬟将她放了开来,孙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又见她手上都是劳作过后的泥,便拿出柔细的绢帕给她擦拭干净。
卫琼枝解下身上的围裳,道:“就在这里吗?”
孙氏轻轻地叹了一声。
立刻有仆妇上来往地上倒了几块已经准备好的碎瓦片,片片都碎得四分五裂,一点都不掺假,铺了厚厚的好几层。
卫琼枝也不求饶,直接就跪了上去,她再傻也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可能还会让人看笑话。
尖利的碎瓦片硌到了卫琼枝的膝盖上,立刻便传来的钝痛,卫琼枝咬咬牙,膝盖肯定已经破皮了。
她努力使自己的身子不要晃动,而这种痛很快就由皮肉传到了膝盖骨上,像是一把小锤子在一下一下锤着。
不知何处传来了细碎的轻笑声,大概是见着有人受苦而幸灾乐祸,又大概是笑卫琼枝太蠢。
向来好性子的孙氏冷眼扫了一圈四周,这笑声便消了下去。
但卫琼枝根本就不在意这根本不能伤她分毫的笑声,她的膝盖实在太疼了。
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什么都没做呀!
若说是她愚笨才招致自己的灾祸,可难道不聪明本身就是一种错吗?
卫琼枝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在孙氏很快就叫了停,让人将卫琼枝从地上扶了起来,此时低头看去,她膝盖处的裙摆上已经沾染了鲜血,还紧紧地贴在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