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会不会回国呢?”
许乔木抬眼,给她夹了一块鸡肉,避重就轻地说,“早上刚问过,你说大概十月底的时候会空闲。”
修思挤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同时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问题。
在一起三个多月,许乔木从来没有问过关于更长远的未来的问题。
这里的雨季漫长难熬,问候时第一句也总是聊天气。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稍不注意东西就会发霉,连带着人的心情都会变得低落。
吃的东西也完全对得起美食荒漠的称号,很多餐厅提供的米饭都是半生不熟。哪怕是想买调料自己做,都要去四十分钟车程外的特定超市。
修思花费近七年的时间也没能好好适应,那许乔木呢?
他不爱吃西餐出名,没有可口的米饭会觉得饭白吃了。他也偏爱晴朗的天气,哪怕刮个风都会无语望天许久。
再怎么不适应,都可以用“反正呆的时间也不长”来搪塞。
修思知道他不适应,但一直坏心眼地,想等他主动提。
修思明白,即使她一直不回去,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因此疏远,会谈恋爱结婚,会维持彼此相爱的状态,直到死去那一天。
许乔木注重效率和回报,但对她从来不吝啬时间,哪怕每次遥远的路程换回的是几天的倒时差和胃肠不适。
他甚至开始物色在郡里买房,还从她这里询问过参考意见,被修思岔开了。
他做好一切可能的准备,等她做出称心的选择,给出尊重,然后牢记并照做。
他甚至不习惯挽留,给她决定一切的权利。
修思对他的纵容感到欣喜和惶恐,又有一些愧疚。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消许乔木的顾虑。
不,她甚至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他们第一时间向父母和所有的朋友公布了恋爱消息,也是彼此最具分享欲的存在。
“许乔木,”修思真的费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久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许乔木的视线慢慢放空,最终定格在雪白墙壁的一角,良久,他问,“那为什么,一定要我说过之后你再做决定呢?为什么不是,在我问之前,你可以先往前走一小步。”
已经事先做好了选择,再由他横插一脚强行变通,时间久了,她会不会因此觉得脚步被打乱。
当时的离开,久别后的重逢,初回国的见面。
许乔木像一只等雨停的蜗牛,试探着伸出触角,被打湿再缩回来。
但他却不知道淋上他的,是落下的雨,还是屋檐的水滴。
修思吞进一块硬邦邦的锅包肉,牙齿用力咀嚼,也是在思考,随着肉渣滑下食道,某些思路也通了。
“我好像明白你在想什么了。”
许乔木疑惑地看她,他自己都没明白,她又明白什么了?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很久。
是许乔木最先败下阵来,疑问地挑眉,知道了,然后呢,下文呢。
“我先卖个关子,等明天咱们见过爱丽丝之后,再跟你说。”
许乔木已经困惑很长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好。”
目的达到了,修思也不想再在这遭罪,拉着他结账后出门拦车,“行了,那赶紧走吧,这菜太难吃了,回家咱俩下碗面。”
“……”
翌日,天公作美,阳光明媚。
修思和许乔木两个人起很早,修思是生物钟健康,许乔木则是彻夜难眠。
见爱丽丝要比见修思的父母更像见娘家人。可能是因为它在自己缺席的时候陪伴了修思许久。
修思在下水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装备,先帮他戴好护目镜,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放心,把心放盆骨里,一定没问题的。”
许乔木:“……”更紧张了怎么办。
船行到指定位置,修思先下了水,在许乔木入水后过来牵他的手,两人一起下潜。
海水带来的阻力有在挤压他的胸腔,不重,反倒缓解了内在的紧张。
许乔木也顾不上周围的风景,只一心向下,直到原本模糊的一片珊瑚礁变得清晰。
修思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到了。
按照之前说定的,许乔木先暂时停在原地,修思先去找爱丽丝。
修思先是游到礁边的一个入口,向里探了探,看样子是没找到,只好又绕到一边。
许乔木从俯视的角度看,修思刚游离,一只漂亮的红色章鱼就从原来的入口漂了出来。
一人一鱼像是躲猫猫,修思挪一点,爱丽丝就游一点。
如此绕了两个来回,反应过来的修思来了一招守株待兔,和爱丽丝正面撞上。
许乔木不自觉笑了。
修思之前说过,她和爱丽丝交流时都靠手语,虽然不知道它听懂了多少,但修思对此莫名自信。
许乔木只有在学潜水时熟悉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其余一窍不通。
猜,大概就是,女婿上门时的介绍话术。
修思先凑近给爱丽丝来了一个摸头杀,然后“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的那个人,我把他带来了。”
“说”完,指了指许乔木的方向,爱丽丝顺势回过头去,又很快扭回来。
修思又“问”,“要不要去见见?”
爱丽丝这次干脆不理她,回到窝里不出来了。
娘家人看来不太满意,修思打手势让许乔木也下来,把他拽到洞口认认人。
昨天吃过饭后,许乔木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手语书,躲在房间里学了大半天。
修思怎么问也不说。
许乔木朝洞里挥了挥手,然后,流利地,没有一丝犹疑地,向爱丽丝比道,“我会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