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回王府的路上,百姓都对他指指点点。
他刚被泼了一身污水,头发上还挂着菜叶,狼狈的连乞丐都不如。
像他这样的,以前从来都不敢走在大街中央,可这会儿不同,他的前头走着一位贵人。
乾阳王府的小郡主,皇室最宝贝的明珠,她一皱眉,太后娘娘都得连夜赶来将她搂怀里哄着。
在乾州,见过她的没见过她的都知道她。她出门少,但每次出门总是不坐马车,从东门到西门也是用两条腿走着去的,走累了就在酒楼里小歇。不像其他官家的小姐遮遮掩掩,她甚是喜欢被瞻仰。
她走路时总是昂着头,见谁都低眼三分,遇上挡路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发现他时,他躺在巷子里。他逃难至此,好几天没吃东西,瘦弱不堪,又感染风寒,她就喊他“病秧子”。
回到王府,他已经很累了。
他想,这小郡主自己不累,可随从丫鬟却个个疲惫不堪,何况他这个“病秧子”,差点没命踏进王府大门。
小郡主让人给他安顿住处。
他惊讶,说:“小的脏……”
小郡主看着他。
他低头,又道:“脏了贵人的眼。”
小郡主笑了,说:“脏就去洗洗,洗不干净就多洗几次。怕脏了本郡主的眼,以后就别站本郡主前头,站本郡主身后,懂了吗?”
他点头。
他依照小郡主的意思,浑身上下洗了很多遍,一直到搓掉了一层皮才满意。再之后,他成了小郡主的随从,一直走在她的身后,不离三尺。
但小郡主好像不怎么开心,每次都将他关在门外,他只能坐在门口,一夜又一夜。
他好像又着凉了,头晕晕的,走在路上觉得地高低不平,双脚踩不稳就摔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自己躺在后院柴房里,柴房门上上了锁,床边放着药罐,他嘴里也有些苦,许是在他昏睡的时候有人给他喂过药了。
后来他才知道,小郡主生气了。
那日,小郡主本是要瞒着老王爷偷偷去猎场围猎的,骏马和马服都已经在郊外备好了,可就因为他在出王府那临门一脚时倒下,连累了小郡主。
他被关在柴房三天三夜,又饿又冷,但这些都不打紧,他只想着出去后怎么哄小郡主开心。
小郡主终于肯放他出去了,他从柴房里带了一把斧头出来,抓了一把剩饭,从王府后门溜了出去。
他想给小郡主打些野味回来,他知道哪儿有野味。
从城西出去有一座山,山上有很多野鸡,运气好点还能猎到野兔。
他砍了些树枝,在野鸡野兔经常出没的地方放上剩饭,做了个陷阱。
以前他捡到过弓箭,那东西很好用,他能射很准。可现在手里没那玩意儿,不然天黑前就能射满一筐野味回去。
他在山上待到了天黑,陷阱不算没用,但也只抓了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他心里念着这些应是能令小郡主消气了。
他回到王府,战战兢兢将一筐野味奉上。
小郡主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还把他又教训了一顿。
他见不得小郡主皱眉,之后的每日,他都变着法哄小郡主开心。
“小郡主,我做了一只纸鸢,我们去放纸鸢吧!”
“小郡主,我捏了糖人,给你吃,可甜了!”
“小郡主,你可见过胸口碎大石?我砸给你看!”
……
然,小郡主依旧皱着眉,甚至都不想搭理他。
他整日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令小郡主欢喜的法子。
后来,他听说太傅之子来王府拜访,一张出口成章的嘴把小郡主哄得笑逐颜开。
他偷偷躲在假山后,想听听太傅之子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蹲着听了半天都没听懂,反而一迷糊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眼前一张脸,吓得将那张脸推倒在地,这才发现是摔在地上的是小郡主。
“病秧子!”小郡主的脸皱成了肉包子,头上的簪子也都被她气得甩了一地。
他吓坏了,跪在地上又爬起来,想上前去扶小郡主却被小郡主推开。
完了,他又惹小郡主生气了,小郡主脸都气红了。
这趟不用小郡主命人将他关起来,他把自个儿关进柴房里,几日几夜没出门。
他偷偷带了几本书在怀中。那日见小郡主被那些文绉绉的话逗得合不上嘴,他想这应是能哄得小郡主高兴之法,可他又怕其他人见了笑话他一个下人装文雅,这才躲进了柴房里。
他是识过一些字的,虽不多但挑着看也能看懂些。
“病秧子,开门!”小郡主来了,在外头踹门。
这柴房的门本就不结实,被小郡主几脚就踹开了。
他慌忙把书都藏起来,嘴里还默默背着刚看过的诗句。
“病秧子,你干吗呢?”
他转过身,擦了擦满脸的汗,见小郡主气得脸又鼓了起来,脑子里突然就乱作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开口,“小郡主,我……”
他结巴了,过了会儿,脑子里只蹦出来几句诗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后面的字,他就没几个认识的了。
他看着小郡主,嘴半张着,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郡主看上去像是更加生气了,气得脸都红得像是被炙烤着的野兔肉。
他真没用,不识几个大字,还想学人家太傅之子吟诗弄赋。他认识的字都没什么深意,大概是刚才那几句诗太过粗俗,这才又惹怒了小郡主。
他得去找账房先生请教学问,一会儿就去。
可小郡主竟冷不丁说这里臭,说他臭。
他嗅了嗅自己的衣裳,确实有股味儿,是柴房里潮湿的霉味儿。
小郡主跑得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找账房先生请教学问的事得先放放,小郡主说他臭,他得洗洗,洗干净了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