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一派的日子简单又平静,静水阁上下对高眠格外关照,在这里有爱笑的胡师姐,有沉稳却护短的孙师兄,还有永远慈祥和蔼的卢姨。
高眠觉得自己在这种轻松又美好的氛围里似乎被治愈了,她会笑着看师姐和师兄打闹斗嘴,会认认真真听师姐说师兄一些女儿家的坏话,会夸赞卢姨精心做的每一道新菜式,而方也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永远都会有她的一份,她时不时还能与高青相见,看着他越长越高,精神饱满,她便放下心了。
被人关心呵护是这般美好,高眠想,这大概是她最幸福的几年了。
“阿眠。”
合欢树下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冲她浅浅一笑,高眠便千难万苦都往肚子里咽了下去,她好似被鬼魅勾了心魂,听着他恳切诚挚的话语,不由自主顺了他的心意。
“阿眠,我寻到可以恢复你筋骨的办法了,只是时间有些长,还有些疼,你忍一忍好么?以后,你便能正常行走了,不会再有人嘲笑你半分。”
少年清润的声音穿过她耳畔,一字一句带着惑人心神的绵密粘稠,她身心涤荡在少年编织的温柔中,宛如失去神智的木偶。
旁人讥讽她是个瘸子,她心里从不在意,方也从未表露过半分介怀,可她没想到,他竟在意到私下寻了法子,打定主意要治好她的腿。
娘胎里带的伤岂是轻易能治好的。
十岁那年,高眠第一次在方也面前脱下鞋袜露出白皙柔嫩的小脚,素日端庄威严的少主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捧起那只断骨的残脚。
带着薄茧的指腹刮在不为人见的脚踝处,他亲手为她涂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药液,神情认真仔细。
高眠问他那是什么,他笑而不语,只让她每隔三日来他房里上药一次。
没多久高眠便听闻归一派灵药被盗,至今为止还未抓到贼人,后来在门派里风风火火搜了个遍,也找不到半点线索,只能不了了之。
那瓶丢失的灵药是上一任掌门亲自去幻医岛求来的,据说可肉白骨死生人,是珍藏起来的珍惜药材。
一切不言而喻,高眠不问,方也不说,她依旧去上药,可效果甚微,方也等不了那么久。
相传少主十岁之后迷上医学,为了求学将归一派几大医师阁楼都快踏平了,他勤学苦练的韧劲打动了几位医师,纷纷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后来这几年方也不断在高眠身上试药,想办法找了不少灵丹妙药用在她身上,她的脚在他折腾三年之后终于与常人无异。
能正常行走的那一刻,方也眼底的欣喜过于明显,看着高眠挺拔的站姿,他难掩欣赏,低声自语说了句:“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这句话犹如咒语一般刻进高眠骨子里,她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看着笑吟吟的少年,浑身泛起一阵疑惑。
“少主,我该是何模样?”她装着天真无知,少年抬手摸了摸她头顶软发,似水柔情中带着一抹别样的宠溺:“你该是至高无上的模样,阿眠,我一定会让你拥有灵力的,你不想试一试睥睨众生俯瞰天下的至尊感觉么?”
高眠从不拒绝方也,她微微低下头避开少年热烈的目光,轻声应道:“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修长的手指划到她下巴处,方也噙着浅笑将她藏着的小脸抬起来:“阿眠,以后不许低头,无论何时,要抬头挺胸,将来你会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没人值得你为他低头,记住了吗。”
这是命令,而非请求。
倘若她拒绝,方也会不高兴,纵使他还是温温柔柔的笑着,可那笑容宛如寒冬里的太阳,无半分暖意,风一吹过,带着彻骨的凉。
“记住了。”她与他平视,目光中带着几分讨好与顺从,方也放下手,有些心烦意乱,这不是他想要的眼神。
似是想到什么,方也轻笑着问她:“阿眠,你也是想治好脚的,对么。”
高眠点头,乖巧不已:“是。”
“那就好,阿眠应当是完美无缺的,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方也在所有人面前都很正常,谦逊温和,正直无私,可高眠始终觉得他在她面前多少有点偏执,治好她的腿,成了他这几年的执念。
“嗯,我一直都理解少主。”
高眠总是顺着他,方也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看到方也温温柔柔的笑,她不由自主也会跟着愉悦。
离开方也房间,夜空中明月星稀,晚风习习,她没有回房,而是找了块岩石坐上去抱膝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山峦。
幼时她不谙世事,一心只想着生存,带着高青穿梭了数十座深山,那些山巍峨险峻,崎岖难行,若非当时遇到的那个人,他们或许早已埋骨深山。
她在归一派十年,多少也了解一些修行之事,现在看来,那人年纪轻轻,却这般沉得住气,还能面不改色食生肉续命,若是他存了半分杀心,手无寸铁的他们二人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她与高青能安然无恙苟活下去,纯粹就是好运保佑着。
逃离的危险与饥饿,弟弟与她衣食无忧,生活安稳平和,她该知足,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习惯于方也的照顾与呵护,这似乎有些脱离主仆关系。
高眠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对方也的言行进行指摘,她是被动接受这些关照的,她总是这样宽慰自己。
在她思及过往时身边缓缓坐下一人。
方也端着酒水过来,施施然坐在她身边,宽大的长袖随意散开宛如默然绽放的花朵,他动作自然从容:“喝点儿?”
高眠点点头,接过他倒的一杯酒。
“第一次喝酒吧。”
“嗯。”
“我也是。”他笑了笑,明眸微弯,少年特有的清纯气息扑面而来。
酒杯轻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对视着浅尝了一口,辛辣刺激的味道充斥味蕾,高眠吐了吐舌头,小脸微微皱起,眼里闪烁着泪光。
她向来是平静寡言的,鲜少有这么表情失控的时候,方也不由得打趣道:“阿眠,你方才的模样真真是可爱。”
高眠娇嗔瞪了他一眼,随后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僭越,立即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