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捡儿的话没有说完,叶岚大概也猜出来他经历了什么。
她自觉失言,便岔开话题道:“你这个名字以后不能用了,我回头帮你想个更好的,怎么样?”
对方沉默地点点头,然后,气氛又冷了下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叶岚心想这孩子可能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便没再细问,而是打量起来。
先不论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如此容貌沦落在烟花之地,实在太暴殄天物了吧。
叶岚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脖子处虽然被衣领遮住了大半,但是有一道红紫的瘢痕还是很扎眼。
他这身上的伤痕,看着挺严重的,是不是该处理一下?
叶岚这么想着,便开口道:“你把衣服脱了吧。”
听到这句话,小捡儿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摸上腰间的盘扣,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原本略有些血色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
他面色无波,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等等,脱到这就可以了。”叶岚见他要脱亵裤,赶紧制止,这孩子是不是误会她了,她可没有看果体的癖好。
她走到床边的木柜,从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手心大小的陶瓷小罐,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床说:“过来躺下,我给你抹药,你身上都是疤痕,得好好养着。”
小捡儿好像愣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发呆。叶岚见他这样,以为他还是紧张,便伸手把他拉过来。
这孩子咋这么木,真的是能救她逃出生天的“活路”吗?真的是能辅佐萧鸿越治国的辅臣吗?
按理说这般人物应该是聪明机智,灵活善变,运筹帷幄的吧?叶岚一会儿怀疑自己根本找错了人,一会儿又怀疑是不是灵矶子糊弄她。
不过,当叶岚近距离看他腰腹至胸口的那处梅花刺青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找对了。
不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何处,叶岚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对方的刺青,才发现摸起来是有些凹凸不平的。
刚一触及,那处肌肉便绷紧了,冰凉的皮肤微微颤抖,小捡儿后退了半步。
“啊,不好意思。”叶岚发觉对方的紧张,收回手,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探寻,“你这身上的刺青,是怎么来的?”
“……不记得了,梅花夫人把我从梅园捡回来的时候就有。”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模模糊糊地说道。
记得古代在人体上刺青是黥刑的一种,不过大都是在面部刺字,倒是没见过这种在身上刺的,而且还是刺的梅花。
叶岚不知道他这刺青来历,便先把这事放到一边,让小捡儿躺到床上去,可是他浑身僵硬的像根柱子似的,一动不动。
透过握着小捡儿胳膊的那只手,叶岚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近在咫尺,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对方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叶岚忍不住心生怜爱。
“躺下啊,小捡儿。你不躺下,我怎么给你抹药啊?”叶岚戳了戳他的胳膊,冲他一笑,拿出对小孩子的态度。
小捡儿垂着脸,很长的沉默。
直到叶岚打算“君子动手不动口”直接把他按倒了,他才嗫嚅着吐出几个字。
“我脏……很脏……”
说完这句话,他把头埋得更低了,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无助且脆弱。
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叶岚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是她平常所见的正常长大,充满纯真快乐的孩子。
而是一个在青楼里受尽折磨和侮辱的伎子。
小捡儿的视线一直落在地上,他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一眼叶岚。
他的内心被困锁在了肮脏的过去,无法逃脱。
他看似不言不语、逆来顺受的样子,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因为反抗也没用,只会让身体再添痛苦。
那些大大小小青紫红肿的新旧瘢痕就是例子,是曾经反抗的证明,也是屈辱身份的证据。
不记得过去,从梅园被捡回来,以为是好心人,却只不过让他落入了更肮脏的地狱。
被人买,被人卖,被人打,被人侮辱,没得选择,只能接受。
他就是一个下九流里最低贱的玩物,这是小捡儿内心的想法。
“我很脏……”他又重复了一遍。
叶岚沉默了。
她没有勉强,而是打开小罐,用手指挑出一点药膏,小心地沾到小捡儿胸口的疤痕上,轻轻地用指腹抹匀。
“小捡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赎你吗?”
温热的暖意顺着胸口处缓缓地蔓延开,小捡儿身体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不知……”
是的,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为什么要赎他,为什么愿意触碰他,赎出他这个肮脏的玩物,触碰他这个低贱的妓子。
在青楼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个眠花宿柳纨绔公子,猜测着,赎出他恐怕是抱着豢养娈童的心思。
但是等到了府邸,才发现她居然是将门大家的千金小姐,是一个女子。
于是,他又忍不住猜测,难道是打算把他招作胭奴?当作宠物一般圈养?
可是看她一副温文闺秀的模样,他又觉得会不会是打算让他做个下人,但是买下人何必花费五六百两银子?记得梅花夫人雇佣的打手也才四五两银子。
不过好在,因为这个女子,他逃出了噩梦般的地狱,就算是做胭奴也好,做下人也罢,起码不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染指他,玩弄他。
直到被带到她的房间,开口让脱衣服,他都听话的脱了。
这样的话他听过了很多次,在青楼里任何一个客人都可以让他脱去所有的尊严。
老鸨说他生来就是贱物,供人取乐的东西,不听话便会打他,把他关在柴房里三天不许吃饭。
但是,这次好像不一样,她制止了他的最后一步,给他保留了一丝体面。
屋里很暖和,但是裸露在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