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些距离,谢晏白的神情有些不太分明了。他目光有一瞬如墨,但也很快被强行融化成轻描淡写。
他道:“为了我们的合作顺利,有件事还是要告诉文小姐比较好。”
“……什么事?”
谢晏白平静道:“当年文家出事,我没有参与谢临琛的计划,也没有从中分得任何利益。我试图帮过文伯父。”
他说到这,有瞬间的晦暗:“但当时资金缺口太大,我也根基还浅,没能帮伯父回天。”
静静伫立在灯下,谢晏白沉默地注视着她,以至于文渚有种恍惚的错觉,谢晏白是在等自己的宣判。
她也很快就把这想法抛到脑后,笑自己怎么可能。
谢晏白是什么人。
以他的高傲与冷漠,此时也只是在等待她的态度,以便评估这次合作关系的稳定性。
就像每一次在合作案中的运筹帷幄。
脑中思绪滚了又滚,最终,“谢谢。”文渚道。
她应该再说些什么的,但她现在兴致不高,因此只轻扯了下嘴角:“谢总放心,我不会为这件事生出什么芥蒂。我还要感谢你在那时候想要帮我父亲。”
“……你不必多想,再怎么说,你都比那时候的我有用得多。”
“……”谢晏白没有立即开口,而往事如丝线在眼前纠缠,让文渚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是何种意味。
终于,他神色收敛,径自略过了文渚对自己的评价,如平时那般冷静道:“这段时间小杨供你差遣,想去哪都可以让他送你。这里的门禁卡在茶几上,你记得拿。”
“文小姐,明天见。”
文渚迟疑片刻,缓慢眨了眼,确认他话中的内容。
她最终应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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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装修风格和客厅保持了一致,干净整洁,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随意看了眼,文渚躺倒在床上,消化今晚得知的真相。
她有一点想笑,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她当年也看到了谢家收购玟声的新闻,但因为父亲告诉她这只是正常的商业运作,她就真的信了。
即使她察觉到了些微的疑点,但因为兼顾学习和打工实在太累,她没有时间找证据,甚至到最后那些疑点也被慢慢放下。
胳膊覆在眼上,带来一片更为浓重的黑暗,文渚死死抿唇,将父母和自己的这七年尽数回顾。
她不明白父母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告诉她真相,但她很不甘心。
他们家是何等无妄之灾。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尽,如此几遍之后,文渚心中的燥意总算能稍稍平息。
谢家在云市这么多年,声势浩大,他们家的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谢晏白虽是谢家的长子,却也是私生子,在谢晏白六岁那年,他母亲因为肝癌去世,谢晏白才被接回谢家。
私生子地位本就尴尬,而谢成迷信,因为嫌弃谢晏白的母亲年纪轻轻得了肝癌,他连带着看谢晏白也嫌晦气。他的夫人陈珍如后面又有了谢临琛,对谢晏白更是怠慢非常。
以前听说谢晏白在谢家,有时候会连饭也吃不上。
所以他对谢家感情淡薄,成年后迅速创立了云流集团,短短几年内发展迅猛,甚至和谢家成分庭抗礼之态。
谢家的这些弯绕在云市的上层圈子里算得上人尽皆知,所以文渚并不怀疑谢晏白会和谢临琛暗中勾结。
这些年,她和他也有过几次接触,他这样的人,总不屑于演这种戏来骗她。
而谢临琛么……
文渚笑了下,唇角的弧度不带任何感情。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他频繁和文家接触,以至于她还曾和谢临琛传过婚约。
……真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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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晏白已经出门了。
文渚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半。
她在陌生的环境睡不安稳,昨晚凌晨两点多才算睡着,但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恪尽职守,她仍没起太晚。
转悠到餐厅,昨天的那半袋挂面还在,摸摸肚子,文渚找出锅,决定早餐继续吃面。
这次吃酱油面。
如果说她昨天煮面时还有点犹豫,今早已经坦然许多了。
自己家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虽然五个月后就不是了。
但也没关系,文渚不在意地想着,按她的计划,五个月后她就要从谢临琛手里拿到那套旧房子了。
那才是她生活了很久的家。
文渚后面又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
面前的茶几由实木所制,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但造型并不笨重,设计师熟练运用几何规律,赋予了它轻盈的外观。
桌子上是谢晏白昨天给的小区门禁卡,塑料小圆片静静躺着,文渚拿起,轻轻摩挲圆钝的外壳。
她想到,谢晏白似乎经常住在这里。
才谈成了合作就给了她门禁卡……该怎么说呢,他对她还真挺放心的。
这是他对合作对象展露的诚意吗。
那这诚意可真是……太大了。
手机日历“叮”了一声,弹出今天的日程安排,文渚思绪被打断,瞥了眼,表情无奈。
昨天全想着这么对付谢临琛了,都忘了自己还约了人见面。
幸好今天起的不算晚。
她先回家换了衣服,家里空荡荡的,父母已经出门张罗生意了。
当初在经过众多尝试后,夫妻俩最终选择在城市的一角开个包子店,做早晚生意。
云市这种一线城市的商铺租金算不得便宜,尤其是好地段,等闲不敢轻易负担。
但他们家租的商铺属于文伟成之前生意场上认识的朋友,在知道夫妻俩的打算后,他主动把那间商铺分给了他们,甚至还免了租金。
如今铺子开了几年,生意蒸蒸日上。
文渚垂下眼,想起父亲那时候感慨,说果真是遭难了才能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