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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蓉想起不久前她和福磊的对话。
她当时说:“把公司资产卖掉也不能还债吗?既然又有工厂,又有地皮,总是值些钱的吧?”
可福磊却告诉她:“有为哥说,不要轻易变卖资产,那只会让豪泰死的更快。”
“特别是豪泰建材,建材厂是豪泰进帐的大业务,一定要拿住了。”
“豪泰的负债,数额巨大”
“即使把整个公司都卖掉,也是资不抵债……”
“如果割掉进账项和值钱的地皮,那豪泰只剩下烂地、烂账、烂业务……”
“再没可能借出钱来周转了。”
“到时候破产清算,恐怕这2个亿的债务,都要由周家个人来背。”福磊说罢还挺了挺胸膛,他复述地一字不差。
“阿蓉……”男人唤她。
他粗粝的声线有阅尽世事的沧桑,
福蓉被这一唤惊醒,飘渺虚幻的回忆如蝴蝶般四散而去。
她又回到了现实。
“王平是个混蛋,是个畜、牲,但他在商界混了这么久,不是个酒囊饭袋。”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工厂的生产线不管开着还是关着,每天都是烧不完的钱,早点出手,好歹还能换点现钱。”
“而且……”,他压低嗓音,回头望了望,一副生怕别人听见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又止住,还不放心地去门口探头探脑一番,把门紧紧关上,才回到她的床前。
他俯身用气声说:“你换出一些现钱出来,攥在你自己的手里不好吗?”
福蓉的手被拉起。
感觉手心碰到了一张有点硬的卡片。
“现在这样的方法很多,只要找对人……”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攥好,别让人看见。
“你家里目前的花费都是股东们出得。”
“他们怕不给你治病,你跑了,他们更找不见你。”
“他们能帮你出一天、两天、三天……”
“可你想过没有,要是豪泰见不到好转,他们还能不能帮你继续出这份钱?”
“你总要为自己想的。”
“哪怕不为你自己,你爸爸他也是要花一笔大钱的”,那人终于松开了福蓉的手。
他讲话和煦,动作轻柔,像极了家中背着父母,偷偷给小辈塞糖和零花钱的,和蔼的伯父。
原来,是为了这个,福蓉想。
是啊,她爸爸也是要花钱的。
昨天,她艰难的撑着身体,让福磊推着自己去了ICU门口。
她去看望她的父亲,那个她在这世上唯二的血亲。
他的身上插着各类的管子,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十天不到的时间,他就被折腾得只剩下一把瘦骨,干瘪的像一个骷髅。
夕阳很红,照在他的脸上却没衬出半分血色。
旁边的机器发出冰冷的滴答声,这是它们在工作,
医生说,这些机器能维持生命,只要机器还在平稳地运转,她爸爸就还能活。
豪泰需要钱,工厂需要钱。
工人要钱,银行要钱,债主要钱,可医院里的机器也一样是要花钱的。
“阿蓉,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长辈在世时变卖家业,那是不肖子孙干的事。”那人叹了口气。
“可是这么拖着,拖到最后只会把债务拖大,把自己拖死……到最后你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跟着你爸爸,也有20多年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若是走到了最后,你碰见的只会是比王平还恶的人。”
“他们有的是下三滥的招数。”
“你个姑娘家,连今天这种情况都尚且不能自保,若真到了大厦倾覆的那日,你想没想过后果?”
“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爸爸他不会怪你的,如果他醒来,他也会这么做的”,康叔出言安慰道。
福蓉望进康叔满是慈爱的眼睛,笑了。
她笑自己有些动心,笑自己刚才廉价的感激,笑自己无比愚蠢,更笑自己无能为力。
稚子抱金过市,不过于此。
眼角有凉丝丝的东西划过,福蓉咬紧嘴唇不吭声。
“阿蓉,别哭。”
福蓉的手里一沉,她低头,眼泪跟着掉落,泪珠砸在一个厚重的牛皮纸信封上,晕成一个个土色的斑点。
那人再次俯下身,低声劝道:“阿蓉,别到头来连愿意接手的人都没有了,最后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那些钱,足够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安稳度日了”说罢,拍了拍福蓉的肩膀。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说她聪明。
福蓉沉默。
明明是春天,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血液好像带着冰渣,流过她的身体时刮起一阵阵的痛。
她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寒颤。
***
“姐!吃饭啦!”轻快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福磊爽朗的声音。
他远离了刚才的纷争,王平他们没有对他出手。
他什么都不知道。
福蓉装出轻松的样子,冲少年笑笑。
就见少年冲着病床奔过来,兴奋道:“姐,今天有你爱吃的肉。”
“哎,康叔?你来啦?”福磊后知后觉,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
他礼貌地打招呼,随而又苦恼的皱眉,“康叔,你来怎么不说呢,没有打你的饭。”
“不用了”,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小磊,我就是来看看你姐姐。”
“福磊长大了,是男子汉,姐姐现在病了,你得照顾好她对不对?”
见福磊狠狠地点头,他又掏出来一个信封,放到了周福磊的手里,“给姐姐和自己买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