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挑衅、直白的攻击性,他从未在三娘子身上看见过,或许也从未在任何他所见过的女子身上见过,一副渗在骨子里的叛逆和不屈,让她的眉宇间更显坚毅和锐利。那双静若湖面的眼睛仿佛被人丢进了一块巨石,下一刻,就能掀起千丈的浪,顷刻间,就能将人卷进去。
他晃神,倏地,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却再也看不见方才的样子——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三娘子牵过他的手,笑道:“走吧,表哥来了。”
莫锦州快步走过来,见气氛有些怪异,又瞅了眼魂不守舍的凌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被三娘子收拾了吧?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过来,轻咳一声,可以略过三娘子的眼神,道:“二叔歇下了,我们走吧。娘,还在前厅等我们。”
“表哥心虚什么?”
莫锦州一僵,只觉得后背发凉,僵硬着脖子看她。
“怎么?”三娘子轻笑,温温柔柔地给了一刀,“没过门,不能如此称呼吗?”
他慌忙地看了眼凌翊,又凌乱着急地摆手,磕磕巴巴地,“不,不,不是,这个,这个——”许久,他哀叹一声,“我没有得罪你吧?”干笑着。
“表哥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我怪罪?”
那双含笑的眼睛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他只能仓皇躲避。
“走吧,舅母还在前厅等我们呢。”她转开话题,牵着心不在焉地凌翊,身后跟着七上八下的莫锦州,然而她了然于心,并不挑明——板子高高举起不落下,才会让人时时刻刻害怕。她轻笑一声,掩下眼中的讥诮和凉薄。
晚间二人回府时,都不曾言语。就连下车时,凌翊伸出手来,三娘子也没有搭理,径直跳了下来,提起裙摆就往府内走,凌翊落寞地收回了手。这一系列举动,让门口值守的将士默默地挪开了眼。
凌翊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良久,苦笑一声,“我输了。”而后转身跟上她。
三娘子缓缓地往前走,面上依旧含笑,步伐不轻不重,路过仆妇时,也点头示意,凌翊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三娘子回来了。”刘妈妈守在院子外,看见三娘子,连忙迎过去,“大王和王妃在屋内等着呢。”
“我们回来晚了。”她笑道,“这就去给大王和王妃见礼。”
“瞧您说的,看见您,大王和王妃只有高兴的。”说完,撩开帘子,放她进去,凌翊紧跟其后。
二人行礼后,双双落座。
凌翊跟着三娘子,活像个行走的棒槌,一副失魂落魄的幽怨样,凌泰臻简直没眼看,轻咳一声,敲了敲桌子,奈何云游天外的人并没有反应。
他又提高声音,狠狠地咳了一声,引得莫玉清和三娘子纷纷看过来,顿时尴尬不已,为显威严,生硬地开口,“阿翊,今日如何?”
二人皆怪异地看着他。
凌翊还未回神,三娘子只好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都挺好。”
凌泰臻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发火,奈何三娘子在也不能不给儿子面子,只好按捺下,一脸和蔼的看着三娘子,笑道:“明日还要去拜访萧家,你先歇着。我与阿翊有些事商议。”
三娘子立刻站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告退了。”临走前不经意扫了眼莫玉清手腕上的菩提子,搓了搓手指。
刘妈妈派丫头仆妇点灯送她回去,三娘子与她告别后,便往凌翊的院子里走去。
她搓着手指,思量着方才看见的菩提子,看来,露出的那些蛛丝马迹还是有用的。她松了口气,只觉得今夜应该好生歇歇缓缓,最近她的精神越来越疲惫,就连身体也有些吃力。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右肩胛骨,轻轻地按压,隐隐地阵痛,让她皱了皱眉。她得好好休息了,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了,她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凌泰臻不满。
凌翊撑着头,有些疲倦,也有些头疼,“父王查到三娘子的底细了吗?”他抬头看他,“她恐怕不是衢州吴家的人吧。或许,与大安皇室有关联,对吧?”
“衢州吴家,确实还有一双儿女在人世。”凌泰臻喝了口水,凌翊顿时睁大了眼,“不过不是她们。”他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
“衢州吴家的女儿没入宫中为奴,儿子流放,不过,已经离世了。”他淡淡地说道,“或许也没有离世。她敢借着这个名头来,就说明,吴家的女儿至少已经向大安的皇帝投诚了。至于如今的三娘子究竟是谁,我没查出来。或许,是大安皇帝派来的人吧。”
“事后,”他不免挫败,“我该如何自处?她要是——”
闻言,莫玉清抬眼去看凌翊,又去看凌泰臻,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你们什么意思?我忙前忙后的准备婚事,你俩在后面给我撤凳子?”莫玉清只觉得脑仁生疼,“大安派人前来打探消息,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那孩子露了破绽,焉知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消停了,少给我起幺蛾子。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娶她?”
凌翊抬头看母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活该。”莫玉清毫不留情地刺了他一句,“难怪她不理你。大王不妨与妾说说,那孩子哪里不好了?”
凌泰臻语滞,解释道:“我没说她不好,只是她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莫玉清气冲冲地怼了一句,“人家是流寇还是江洋大盗?人家诚心诚意地来,我们倒好——你们俩左查右查,查出什么了?人家姑娘,既温和端雅大方,又聪慧伶俐,配你简直绰绰有余。大安白白送我们家一个媳妇,我们还往外推啊?说不定,来的人就是晋阳公主呢?
这句话简直石破天惊,惊掉了一屋子人的下巴,凌泰臻叹了口气,“让你失望了,晋阳公主有婚约。另外,她确实受伤了,在鄚州养伤。前些日子,河洛来了一批太医。太医向来供奉宫中,除了功臣勋贵,谁能请得动他们?更何况鄚州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勋贵?”他顿了顿,又泼了盆凉水,“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大安皇帝派来的。总之,不是凌王的人就对了。”
“从明日起,三娘子搬到我的院子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