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抬头看了眼恢宏阔达的昭明宫,她也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她的母亲,如今的皇后,一定端坐上位,身着宫袍,面色威严。自从沐氏败落,她在人前毫无底气,只能每日待在王府中躲避众人的嘲笑。耳目闭塞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养着自己喜欢的孩子,对外界一切毫不在意。如今一朝翻身,她终于能抬头做人了。
“儿臣见过母后。”她撩开衣裙跪在地上叩首。
她抬眼看去,十分满意她的恭敬,却不想让她起身,“你回来这么久,可曾想过来拜见我?我可是你的母亲。”
三娘子无言,只是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每次都是这样。”见她沉默不语,她心中怒火更盛,“你难道是哑巴吗?”
“我是不是哑巴,母亲难道不知道吗?”三娘子抬起头,平铺直叙地开口。
她顿时哑言,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女儿好像不张这个模样,反正她也从未睁眼看过她。停顿半刻就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继续板着一张脸,“你知不知道你被退婚了?我数次警告你,你都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如今被人退婚,何其丢人!你祖父如今已经不在了,没人——”
“你没资格说他!”三娘子噌地站了起来,张清漓也立刻起身抱住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三娘子看着这个名义上、血缘上的母亲,浮不起任何情绪,这个人和她仿佛一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花,一棵长在深苑的树,有人路过时非要将二者捆在一起,不伦不类。
“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他。”她努力平息气息,“尤其是你。”
“这可是你的母亲,是当朝皇后,你怎能——”
“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三娘子倏地看向坐在沐氏身边的小姑娘,大喝一声,“我是君,你是臣,谁准你安坐于位?”
那小姑娘被她一喝,顿时泫然欲泣,“姑母——”
“你不是我的母亲,我不是你的女儿,你我之间不必演什么母慈女孝的戏码。”
“混账!”
“当年我高热不退,祖父特准你入宫探望,你就在我床边说下了这句话,甚至企图捂死我。”她的眼睛挪向一旁慌忙低头的连嬷嬷。
张清漓见老仆如此模样,心中顿时惊涛骇浪,抱着三娘子心疼不已,她原以为只是母女隔阂,却不曾想到皇后竟然恨她。
“小的时候我还在想,究竟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喜欢我。可现在,我只会告诉你,我没有母亲,从来都没有。你大可以告我忤逆不孝,我不怕。”三娘子拉开张清漓的手,看着她眼眶湿润,朝她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祖父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是算缘分的。我与你没有缘分。当年翊王府降下龙凤双生,于是天降甘霖。祖父以为祥瑞之兆,想将我们抱入宫中。你对祖父说,母子连心,幼女与先皇后有缘,不如将女儿抱入宫中。后来我才知道,沐家的人告诉你,儿子是立身之本,女儿不过是锦上添花,舍一个出去保全全家富贵,何乐而不为。”
“其实儿女在你眼中不过是立身之本。后来沐氏谋逆,为了保全沐氏,你跪求祖父赐婚。其实我不欠你了,你生我却不养我,而我保全了生你的人,我们各不相欠。”说完,她郑重其事地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站了起来,拉着张清漓的手,“眼前的人,不仅是你的儿媳,更是大安的太子妃,日后大安的皇后。她是你嫡长子的嫡妻,你嫡孙的生母,为了你的尊荣也好,为了沐氏也好,请你,该给的体面一分都不准少。”
“妹妹。”拉着她,一手捂着嘴,眼中含泪看着她。
她按住张清漓的手,“我向来都是混不吝的,祖父当年高压之下,我尚可以僭越。该有的,必须要,我还敬你几分。十余年了,该结束了。”说完带着张清漓就走。
甫一出门就撞见了匆匆而来的澄王妃,她也不曾想这么快二人就出来了,讶异地看着她们,又见她们眼眶湿红,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我去与皇嫂说说。云儿——”
“不必了叔母。我已经长大了,又不是个孩子了。”她笑了笑,“劳烦您跑这一趟。”
她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让云儿陪着你们出去玩一玩,我与皇嫂叙叙旧。”说完推了推萧唤云,自己进去了。
澄王是先帝的第十六子,生母仅是个嫔,在先帝面前并不得脸,加之澄王生下来就是跛脚,在先帝一众子孙中更是默默无闻。澄王妃出身不高,却是个难得和善的人,即便当年备受冷落后又经历权利倾轧也不动如山。
她走进宫殿中,看着宛如一棵被装饰精良的树一般的皇后,面上还浮着几分震惊和怒色,心中有说不出的情绪,“臣妇给皇后请安。”
她回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后沐氏,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面容和气,“臣妇一直觉得,皇后娘娘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女人。”皇后皱眉,她似乎刻意忽略她的不适,“也是,这个世上最可悲的女人。”
“你说什么?”皇后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本宫是皇后!”她大声强调自己的身份,可依旧无法撑起自己的底气,如此咆哮的声嘶力竭,只让人觉得可悲,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强调着,“本宫是皇后,本宫育有嫡长子为主东宫,哪里可悲了?”
澄王妃闻言,笑道:“原来,皇后娘娘也认为太子殿下是依靠?可,只有太子殿下的身份吗?祁王呢?晋阳公主呢?在您的心里、嘴中不值一提吗?”她看向一旁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生的可爱漂亮,可眉宇间的高人一等让人不适,“对于娘娘来说,她们或许才是亲人吧。”
“自母后离世,父皇对众臣、命妇尤为苛责。那时,谁不是活得胆战心惊,唯独你,处处僭越,却从未苛责于你。或许是因为他让你们母女分割,所以在补偿你。”她走了几步,坐在了一旁,“为节省开支宗室降奉降薪,当年除了东宫,其余的王府不过是个虚名,差得如同我们,几乎入不敷出。先太子仁德,将诸子抚育东宫,更别说,陛下与先太子一母同胞,你家两子与当年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