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想容筹谋了两年,千方百计从掖庭宫出来,来到安乐堂。
旁人以为她疯了,但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她只为一人而来。
此人,便是被遗忘在安乐堂的北溏十一皇子,谢祁。
在太液池隆重的操办十皇子端王的生辰宴之时,却几乎无人知晓,今日除了是端王的生辰之外,亦是十一皇子谢祁的生辰。
只是一个受百官祝福,享尽富贵荣华,而另一个却在这无人问津的冷宫之中,发着高烧,险些丧命。
世人皆以为,端王降生那日,吉星高照,百鸟来贺,乃是天降圣人,福佑北溏。
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端王降生的时候,并没有百鸟来贺的吉兆,而这后来被世人口耳相传的吉兆,实际上是来自于谢祁。
十六年前,谢祁的生母祁才人与高贵妃在同一日生产,高贵妃身边围着一群稳婆太医,而同在一个宫殿的祁才人,却无人问津,痛的死去活来。
恰逢苏想容的父亲苏从居奉旨修补华清宫的八角亭,因高贵妃忽然动胎气生产,满宫上下乱成一团,没人带着出宫殿,苏从居不小心走错了路。
偶然闯入了祁才人的住处,发现祁才人难产,出于善心,苏从居找了位有生产经验的宫人来为其接生。
谢祁呱呱坠地那一刻,窗外忽然飞来数只鸟儿,争相鸣叫。
但本该属于谢祁的吉兆,最后却落在了端王的头上,而那位给祁才人接生的宫人,没过两日便被发现投井死了。
再后来,祁才人便病死了,而身为皇子的谢祁却被冠上克母灾星的名头,被丢到了冷宫,自生自灭。
若非苏从居是亲历者,苏想容是不可能会知道这些宫闱秘事。
究竟何人才是衔祥瑞降生,显而易见。
只可惜,一招李代桃僵,瑞王受尽帝王宠爱,连过个生辰,都能在太液池大摆筵席,歌舞升平。
而真正衔祥瑞而生的谢祁,却孤苦伶仃的在这冷宫之中,在生辰的这日,发着高烧,命悬一线,无人问津。
这世道,何其可笑。
想到这儿,苏想容正要再换下帕子,忽的便听见谢祁虚弱的启唇,两片干裂的薄唇上下动了动。
“水……”
苏想容本想倒热水,但此处环境简陋,别说是热水,便是连喝的冷水都没有。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半块炭火,苏想容便拾了木柴,就地搭了个简单的灶子,放上一口黑漆漆的破锅,倒入一些浑浊的水。
煮水了之后,将水过滤两遍,勉强算是能入口了。
“殿下,张嘴喝水。”
苏想容想将谢祁给扶起来喂水,哪儿知,手刚碰到他的肩膀,谢祁一扭头,张嘴便一口咬中了她的手背!
“嘶。”
苏想容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口咬的可不轻,而且还是往死里咬的那种,但她只是蹙紧了黛眉,并未吭一声。
只腾出一只手,捏住谢祁的下颔,强行掰开了他的齿瓣。
好不容易将手给救了出来,手背上赫然留下了两排极深的牙印,且还见了血。
“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咬人还这般厉害,当真是只小狼狗。”
苏想容没工夫处理手背上的咬痕,只捏着谢祁的下颔,将水灌进了他的口中。
“咳咳咳……”
谢祁被呛的连连咳嗽,苍白如纸的隽容因为咳嗽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倒是显出了几分脆弱的可怜。
几乎是一夜未眠,苏想容反反复复给谢祁换额首上的湿帕子,直到天蒙蒙亮,他身上的烧才算是勉强退了下来。
谢祁原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
死了便是解脱了,如他这般的灾星,死在这种地方,恐怕等尸体发臭,都不会有人发现,怕是连阎罗,都不会来收他。
吃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亮光刺得他有些不适的眯起了眸子。
地府也有阳光吗?
在这个念头刚冒上来之时,便有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殿下你醒了?”
谢祁本能的顺着声音的发源地瞧去,苏想容穿的是一身最低等的素色襦裙,以一条同色系的帔披于肩头为装饰。
盘了一个盘桓髻,发髻上未有任何的点缀,分明素到极致,但偏生她眉若轻烟,眸若湖盏,肌肤赛雪,如枯木逢春那唯一的一抹艳色。
再素的装扮,都压不住她的殊容绝色。
苏想容的手中端着一口边缘残缺的石碗,走近了谢祁才瞧出,里头盛着的是野菜汤。
他不仅没死,而且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冒着滚滚烟气的野菜汤,在一双莹白的素手中递到了他的跟前,恍若隔世。
“奴婢算着殿下在这个时辰左右也能醒了,刚煮好的,只是实在找不到米,便只能煮了些野草,奴婢尝过了,不难吃,殿下先将就着吃一些,填饱了肚子,病才能好得更快。”
谢祁微垂的眼睑颤了下,忽的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细腻的脖颈。
“何人派你来的?”
掐的力道不算很紧,苏想容未挣扎,只道:“没人派我来,奴婢是来照顾殿下的。”
谢祁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为滑稽的笑话,嗤笑一声,便要加重力道,忽的瞧见她雪腻的脖颈之上,有很明显的手指红印。
骤然想起,昨夜他在烧得迷迷糊糊之际,出于本能感觉到危险,似乎掐过一个人。
“滚。”
谢祁松开手,不再多看她一眼,浑身上下像是一只受伤蜷缩起来,露出锋利倒刺,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刺猬。
苏想容捂着喉咙咳嗽两声,却坚持端着手中的野菜汤。
“奴婢可以走,但殿下要先将野菜汤喝了。”
谢祁满是抗拒:“不喝,滚。”
谁知,刚拒绝,肚子便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苏想容听见这肚子叫得这般响,倒是先噗嗤一声笑了。
少年郎大抵是觉着丢人,捂住肚子,耳根子先红了。
“不准笑!”
他企图想吓退苏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