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殿内,烛火摇曳,活像为死亡欢呼的魂魄。抬头见高柱支撑着诺大安静的宫殿。
空气中只有呼吸声,衰败,无法挽回。那高悬的床帐后伸出一只形如枯槁的手,艳红的指甲,死死抓住跪在床前的少女的左手。
“阿莜…我…快不行了…”那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挤出一般。
少女低头,右手握住那只手,步摇垂下,碰到颈窝,她心头发凉。
那双柳叶眼闪过一丝悲悯,而后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轻启朱唇,只道:“太后,您不会的,阿莜会一直陪着您。”
床上人猛烈地咳嗽后,依然自顾自说着:“哀家对不住你。你…哀家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定能护你周全。好好…活着…活着…”
随即她开始抽搐,只是抓着少女的手不肯放开。
“阿莜…阿莜…”
少女瞳孔放大,似乎慌了,她用力掰开那手,艳红的指甲在她手背划出了一道道红痕。
少女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大声喊着:“不好了!太后不好了!太医!太医!”
门外瞬间躁动,灯笼烛火一个接一个点亮,开始晃动,侍女扑着冲向里边儿。
少女惊魂未定地扒着门外的柱子,胸口起伏,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跑进殿内。
也没人注意她,她望向那门,似乎看见了床上的那个女人,绝望哀怨的脸庞。
“公主!公主!”她抬头,瞧见一个身影在黑暗与光亮交汇处朝她奔来。
见着眼前焦急的人,她只道:“无妨,小玲。”
“公主,这是怎么了?太后不是只让您一人进去吗?怎么如今外面乱成这样?”小玲焦急又心疼地问,她瞧见自家公主额头蒙了一层细细的汗。
少女摇摇头,道:“我无事。不过太后,情况怕是不太好。我们…先回去吧…”
她自五岁起便一直养在太后宫里,太后待她极好,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还教她读书识字。
“哎呦安宁公主,您先回自己殿内吧。”迎面走来太后身边伺候的王公公。
她点头。跟着那王公公穿过嘈杂的人群,到了自己的殿前。王公公随后立马离开了。
她就住在太后宫内,打开窗户,就能瞧见窗外树木花草,还有太后的宫殿。
今夜,她一直未眠,只是坐在那窗前,看着太后宫殿烛火通明,太医宫女进进出出。后来又围了许多妃嫔,皇后也来了,不过…皇上没有来。
小玲走过去,拿来一件披风裹在纤瘦的少女身上。“公主,别看了,太后娘娘…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说话。
她担心太后,太后是这世间唯一对她极好的人。
可是她又想着,若是太后死了,她怎么办呢?她还想活着…
前些日子下诏书,让她去南蛮和亲。她不意外,可听说那南蛮王已经年过半百且暴虐成性,她不知能否好好活下去。
而且南蛮与大梁战事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去和亲只是起到了一个缓和作用,只是为了大梁能够多做战时准备。
到那时,不过三年,定会战乱,且不说她能不能在那南蛮王手中好好活着,这次战事开打,她必死无疑。或许她会被南蛮族人的愤怒淹没,或许会被挂在城墙示威。
总之,她活不下去,这份诏书,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字:何莜必死无疑。
她不想,她害怕。
她低头,摩挲着腰间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她的名儿,何莜。这还是太后赠予她的。
何莜,何忧,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原是个好名。可如今的她,还在忧愁着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好好过完这一生。真的可笑。
她自嘲般地勾起嘴角,闭上了眼。
何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那时虽然才刚刚记事。但眼见所有人一个又一个死在她的面前,她这辈子从未见过那么多尸首,空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无助地被人牵着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有人指着她说:“留她一命。”她不知为何要留她,留她一命,可她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对生的渴望。她害怕那些尸体,那些血,那些味道,她不想也变成那样。
所以,她温顺地走到了那些人的身旁,被人牵住了手。
何家…多么遥远的感觉,好像永远也触碰不到却永远盘旋在她脑海,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她梦见自己在王府奔跑,摔了一次又一次,可她跑不出去,鲜血逐渐淹没了自己。
何莜的生母是低贱的乐人,在王府被人欺凌,她也是。后来生母死了,她被丢给了府里的嬷嬷们养。
何莜似乎从未见过她的父亲,那高高在上的德庆王。她似是对他,对王府里的人没有什么感情的。
她有一个姐姐从未见过,据说是到了外族和亲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有四个哥哥,听说当初皇家想留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对王府感情深,壮烈惨死在刀下。这是其他人这么说的,但何莜不信。他们想杀的人一定会死,想留的人也一定不会死。
后来,皇家昭告天下,德庆王有功无德,妄想叛乱,但念及多年镇守之功,只诛何家人,且见王府幼女年岁太小可怜,故接到宫中教养,封为安宁公主。
可朝中人人皆知不过是忌惮异姓王,随意找借口诛杀全家罢了。而留下幼女性命且如此善待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良心不安,还是为了贤德名声?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有的怕皇权有的心怀鬼胎,都大赞陛下仁德。何莜呢,她幸运,活了下来,为了皇家所谓的仁义活了下来。
她是个幼女,都以为她不记事已经不记得了,没有威胁。而且她听话温顺,所以可以留下。
最重要的是,陛下女儿少,但又极其疼爱女儿们。而边界多外族扰乱,朝中也动荡不安。养大她,就是多了一个和亲或是联姻的工具。
当初才到宫里,她小心翼翼看着周遭的一切,皇宫真大真漂亮,比王府还大还漂亮。
起初几年她常常听着宫人议论,觉着她可怜,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可后来谁没人注意她了,宫里多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