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停靠灯,下车检查轮胎。
善因取出相机,对着晚霞、树干、山峦拍了几张;在他回身抽烟时,拍下他背靠在皮卡上手夹烟支的姿态,烟缕缓缓上升,后面是渐红的天空。
晚霞迅速红透了整个天幕,她不惊有些看痴了。
她想起童年时与恩慈在杏溪采集标本的经历,一次途中遇到大雨,冒雨跑下山,到达山脚时雨停,出现彩虹。
那是储存在记忆里的第一个彩虹,她呆呆地看了半个小时,直至晚霞出现,彩虹消失。恩慈默默陪着她,引导她观察颜色的变化。
当晚因为淋雨着凉而发烧,恩慈半夜送她去医院打针,未有责怪抱怨。
恩慈一直是个散漫的母亲,除去作息饮食有所要求,一切都顺着她的天性,从未给过她明确的目标。
*
天色渐暗,车子继续前行,如猛兽穿梭在山林间。
车内异常安静,平常李勃习惯播放各种流行音乐,而车载音响音质低劣,有时音调过高会发出丝丝的卡壳声,她常常闭目在心里默念数十遍心经定神。
他以为她在欣赏音乐,她不言明,他乐此不彼;他们分开或许早有暗示,精神出轨只是一个爆破点。
不时有点点灯火在视线中流走,她有些昏昏欲睡。
到达目的地松岭时,她梦见在火车餐厅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向她倒苦水,讲述这三年紧张局势下工作、家庭遭遇的种种艰难困境,最后竟蜷缩在餐桌椅上哭泣。
兰生轻拍她时,她正手足无措得看着那个男子,试图前去安抚。
她醒来。
兰生浅笑:“到家了。”
她侧身抬头看见灯光里一幢三层住宅,淹没在黑暗中,是兰生的家。
此时接近八点,兰生在她醒来前已将行李搬至二楼。
他温声解释:“我父母已经睡下了,他们明天要赶早坐二叔的车出山去看外孙,会在五姐家住几天。”
她揉揉双眼:“现在太晚了,那我明天早起去打个招呼。”
“不一定碰得到,他们四五点就要出发,我先领你去房间。”
车停在院子里,下车后登上三步台阶;走过一道门廊,进入一楼,有三盏淡黄色小灯挂在木隔板上;兰生走在前面,侧身指了指对面房间,做了个入睡姿势。她点点头。
他们脚步轻微,上了二楼。她的卧室在西面最里侧,旁边是洗漱间,转个角便是客厅。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你先安顿一下,我去煮些吃的。”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私人物品全部被移除。
木床上铺着浅绿色床套,一侧墙上满挂米色落地大窗帘,另一侧衣柜包在墙内部,柜门是腊梅浮雕图,床对面挂了一幅松林雪景画,斜角位置放着书桌、藤木椅、木色台灯。
她将物品取出归置好,简单洗了澡。
拉开窗帘,是整面的落地幕墙,窗外漆黑无光,窗下传来阵阵虫鸣;推开窗户,有凉风吹进,携来淡淡的松竹香,枝叶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兰生敲门时,她正望着黑暗出神。他煮了两碗青菜鸡蛋面,三个香椿蛋饼。
“厨房只有面条和鸡蛋,青菜是我在屋旁的菜园里摸黑摘的,还有早上剩下的蛋饼,今晚暂时应付一下。”
她走至客厅,拉过椅子赞叹:“已经很丰盛了。”
兰生在对面坐下:“二楼一共六个房间,两个洗漱间;你现在的房间原是三姐的,但她远嫁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与三姐最要好,她因婚事与家里闹的不愉快,现在家人鲜少提起她。”
“这个房子看起来很前卫,不像大山里的房子,是专门请了设计师么?”三姐的故事是私事,她还是不要顺势询问得好。
“大学毕业后与朋友创业,赚到第一桶金;回家时看到家里的房子,还是砖瓦房,大概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一下雨屋瓦就漏水,春夏地面湿黏黏的还会打滑。
常年在潮湿的环境生活,母亲已经患有风湿,当时我手里正好有一笔钱,立刻决定建一幢房子;高中有个要好的同学专业是建筑设计,春节请他来了几次,画了图纸;后来他回城里工作,我在家监工了一年,改动了很多地方。”
“刚建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我看房间每个地方都布置的很细致独到。”
“那完全不是的。”他粲然一笑:“建好后只有一个像样的外壳,且只一楼简单装修了下,暂时给父母住;二楼是去年我回来后花了小半年时间倒腾出来的。”
“简婕之前提过,你好像有一年多时间一直在山里。”
“是的,公司没有挡住风暴,亏空破产,还债后剩下的资金大家分了散伙,几年里就剩下这栋房子了。”兰生说完眼底露出一丝沉色。
“确实不太好,但总会有新出路的。”她想到火车上颓丧的男子。
他作轻松状:“也没有那么糟糕,回到山里,想法反而会简单明确,山里资源很多,松木、茶、果蔬.....我的茶园今年起势不错,这个简婕应该不知道,而且父母也在我回来后身体转好。”
她点点头,此时也不知是几点,周身寂静,困意袭来,倚在软枕上听他说话。
没过多久,兰生让她去休息。
当他起身收拾碗筷时,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清醒过来,叫了声:“兰生,对不起。”
兰生停下手中动作,似乎感应到她的歉意,背身站立了半分钟,挺拔的身姿在灯光下如松木一样苍劲。
“那事早就过去了,是我当时太唐突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将碗筷拿下楼清洗,善因继续眯了一会儿才进房间,恍惚中听到楼下有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