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真正来临的时候,所有的心理准备都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当天深夜奶奶便走了,心电图归为直线的那一瞬间,姑姑扑在床边不停喊着“妈”,一声又一声,声音越来越大,陆霁明上前一把将哭成泪人的妈妈揽入怀中,流着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
阮宋凝站在墙边,挂着眼泪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接受,在消化,妈妈挂着泪揽过阮宋凝的肩膀,轻拍着安抚。
送奶奶走的那天,是北方的小年,在外的人归来团圆,热闹喧嚣,下了许久的大雪也停了,太阳探出了头,阳光倾洒过人间。阮宋凝站在墓前,那些曾经终究是留在了过往,那人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张小小一寸照,存在了记忆中。
那些委屈、悲伤也随着人的离开而飘散,其实,奶奶并没有对她不好,只是不疼她罢了。
陆霁明站在一旁揽过阮宋凝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肩膀,阮宋凝微微抬头看着陆霁明,轮廓清朗,眉眼清明,阳光落在额间碎发,如朝暮喷薄,时间的流逝,总是悄无声息,却又有迹可循。
“终于发现你弟的貌美如花了?”陆霁明察觉到阮宋凝的目光,笑着打趣道,阮宋凝笑着回道
“还行吧,也就一般以上的好看”。
离开前,阮宋凝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拂过照片,小声说道“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请一定要过的幸福。”
结束了流程,下山的路上陆霁明同阮宋凝说道“快过年了,我爸妈打算准备把爷爷接到我们家,还有你爸妈也会过去,我是想你也别回Z城了,给你在我们剧组下榻的宾馆开了一间房,我没戏的时候,还能带着你到处溜达。过年了我们就一起回去过年,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刚好我可以在H城逛逛,以前每年回来,都是匆匆来匆匆走”阮宋凝打开手机,一边回复微信一边说道。
回到老房子,两家父母在屋内整理到扫卫生,毕竟这里将空置一段时间。阮宋凝跟陆霁明两个人一人一条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裹着羽绒服,双手团吧藏在袖子中,带着帽子,裹着围巾,伸着腿晒太阳。
“你小时候啊,特别爱薅奶奶种在院里的菜苗子,一抓一个,连根拔起,气得奶奶满屋子追着你跑,这时候你就爱躲我身后,拽着我的衣服,躲来躲去。明明是一个很严肃正经的事情,愣是被你玩成了老鹰捉小鸡。”阮宋凝看着院子里那光秃秃的地,记忆中它长过大葱,生过白菜,种过土豆......除了冬季似乎每个季节都能生出点什么。
她也常在炊烟升起的时候,小跑着从屋里出来,帮奶奶摘一把葱,摘几个辣椒。时光不语往昔,再次回到这个小院的时候,那些记忆伴随着寸寸土地,涌入脑海,带着一种不真实感,恍如隔世。
“诺,还有那颗秃了的桃树”陆霁明指着一边光秃的只有树干的桃树说,“第一年结果的时候,我们两都可兴奋了,出门前看,放学看,睡前看,醒来看,一有空就跑到树下仰着头看,盯着盼着等吃。好不容易盼到了成熟,我麻溜的就拿着梯子爬山去摘,我摘你接,摘了一箩筐,家里人一人一个。”
两人纷纷低下头笑了,陆霁明继续说道“那桃子寡淡无味,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这个小小的院落承载了他们的童年,他们在这里成长嬉闹,在这看春天的菜苗,听夏天的蝉鸣,吹秋天的晚风,感受冬天的雪。
时间不可追,往昔不能回,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里的生活味也将随着奶奶的离开而逐渐消失。
“姐,你讨厌过我吗?”
阮宋凝转过头看着低着头揉搓着手指的陆霁明,笑着抬起手,一掌拍在了陆霁明的脑袋上,说着“别矫情”,收回手看着菜园里那块,字体歪歪扭扭的“阮宋凝专属”牌匾笑着继续说道“也许曾经有吧,因为你的出现,奶奶收回了对我的大部分宠爱。但,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萌,总是奶声奶气的喊我姐姐,带波浪符号的那种腔调。知道我爱吃茄子,扛着小锄头,拿着小牌匾就冲到菜地里,划了一块地,说为我承包了这块茄子地......所以我茄子呢?”
陆霁明笑了,阮宋凝总是喜欢以搞笑带过许多情绪,尤其是她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忍不住便想伸手摸摸阮宋凝的头没到一秒就被打了,意料之中还被瞪了。
阮宋凝收拾好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衣服,站起身走入屋内,拿着陆霁明专属小铲子、塑料袋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一起朝着菜地走去,乒乒乓乓将那块小牌匾拆了下来。
“你茄子,别忘了。”
陆霁明灿烂一笑,回道“且等着。”
他们长大了,院子里的一切仿佛都缩小了,原来要踩凳子才能够到的枝丫,如今踮起脚尖便可触及;原来要小跑的路程,如今走几步便到了;原来需要用双手搬动的小板凳,如今轻轻一提便拿起来了......这个院子的四季烟火,在姑姑关上门的瞬间,便已停止生长,未来,这里只会存在于记忆之中。
有了人,便有了生活味,房子也变成了家,人走了,生活味便散了,房子便不再是家。
阮宋凝推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对于小时候的她来说喜欢与不喜欢,疼爱与不疼爱,很重要,甚至长大后对奶奶的态度不冷不淡,她以为她会是怨恨奶奶的,但当奶奶真的离开那一瞬间,她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像所有叛逆小孩一样,想要博得关心、获得肯定与表扬罢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讨厌过她奶奶,只是想被奶奶偏爱一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