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昌帝听了这些话,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深沉无力。 那逆子,就不能让他省心吗? 他其实知道郭先生说的话全都是肺腑之言。 逆子不是玉器,是瓦砾都不如。 他对任何人都不愿承认这点,但是他心里很清楚。 他在扶一块烂泥上墙。 每每夜深人静,想到他来日要当皇帝的话,都心惊肉跳。 但谁人知道他的苦衷? 他确爱贵妃,深爱不息。 但这只是他要册立靳风为太子的其中一个原因。 最大的原因,是外戚已经壮大,而他需要这些外戚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帝权。 他是皇帝没错,但太上皇还在,他就跟个太子没什么区别的。 他当年亲手把魏国公府扶持起来,如今的魏国公府已经亭亭如盖,底下州府的关系全部打得通透。 而他也有太多太多不可让人知道的事,那些都是他当太子的时候办下的。 那些事情,都是魏国公府的枝叶代为出面去处理。 他同样忌惮魏国公府。 但是,魏国公府如今还不敢怎么样,将来呢?一旦立了别的皇子为太子,他们以什么方式相逼? 便不说以后,只说眼前,他也需要魏国公府与萧王府抗衡。 他更需要魏国公府去笼络老臣,跟太上皇对抗。 而且,他也真舍不得贵妃伤心失望,这些年她想得到的皇后之位,也一直没有得到。 基于以上,他只能选择那逆子为储君。 那逆子但凡争气一点,也不至于他这般费煞思量。 眼前这人,他知道留不住了,杀了他也不成,他贤名在外也效忠蜀王府一段日子,若是在与蜀王府闹翻之后被杀,对靳风的名声有损。 “朕可以同意你离开蜀王府,但五年之内,你不得再踏足京城。” 郭先生也真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长,竟直接道:“陛下,草民打算到萧王府去。” 在皇帝深吸一口气,雷霆之怒大发的之前,他迅速道:“草民到萧王府去,于蜀王百利无一害。” 景昌帝脸色阴沉,冷冷嘲讽,“你别告诉朕,你是想到萧王府去当内应。” 郭先生摇头,“不,草民不会当内应,但草民能让萧王殿下对蜀王改观,至少,能让他以平常心看待蜀王,这才是陛下和蜀王殿下最需要的,陛下心里有数,他立不了功,不管请来多少贤士辅助也没用,他不会听,而且……” 景昌帝眸光锐利,“说下去。” 郭先生道:“而且,草民认为,萧王殿下不会觊觎江山,如果他有这念头,草民会尽力打消,确保帝位是从陛下这一脉传承下去的。” 景昌帝冷道:“说得好听,朕如何能信你?” “陛下不信,草民也没有办法,但蜀王殿下刚出任禁军统领,他需要一个机会。” 景昌帝在斟酌。 “若陛下不信,草民派人把家人接到京城,由陛下命人看管着,一年为限,草民会让萧王对蜀王改观。” 景昌帝淡冷道:“朕不会以你的家人作为要挟,朕并非残暴不仁的帝王。” 但景昌帝却信了这份保证,以家人作保,可见他是有诚意的。 至于他的家人是否接到京城来,根本不重要,要杀他的家人,便在原籍也可以杀。 “陛下宅心仁厚,草民拜服。” 景昌帝看着他,语气已经和方才大不同,“郭先生,朕给你的年俸是三万两,萧王府许了你什么,值得你不惜为了他与朕反目?” 郭先生摇头,“陛下,草民不与陛下反目,草民依旧是一心为国,而且这从来不是银子的事,草民寒窗十余载,一身学问,想卖与识得欣赏之人,陛下可许草民入朝为官,但于蜀王殿下毫无帮助,不如便让草民到萧王府去,答应过陛下的话,草民一定做到。” 景昌帝沉默了良久,脑子里衡量过利弊,最终是抬了抬手,“起来吧,一年为限,若萧王还没有对蜀王改观,给予他公平竞争的机会,朕要拿你治罪,希望你言出必行,莫要连累家族。” 方才说了自己不是残暴的帝王,如今却叫他莫要连累家族。 郭先生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帝王,但目的已经达到,遂磕头拜下,“草民遵旨。” 郭先生告退而出,站在正华殿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 虽晕,但吃一顿宴席可能会好些。 若吃宴席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就赖上他们家了。 萧王府的喜宴上,少渊已半醉,已经敬过一轮酒了,但最终又被拽回摄政王这一桌上。 萧王府里的侍卫儿郎,包括敏先生在内都上前营救过,但摄政王今晚对他特别感兴趣,少渊走开一会儿,便亲自端着酒去敬少渊,再直接把他拽到自己这一桌上来。 敏先生见状有些后悔了,就不该开大桌围坐的。 等少渊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摄政王这才笑着请他到了偏厅稍作休息,还反客为主地吩咐人上点醒酒汤。 外头,酒意正酣,敏先生带人到处敬酒,宾客也甚是赏脸,谁不知道敏先生在萧王府那就是主子般的存在呢? 偏厅里,门虚掩着。 少渊喝了醒酒汤,脑袋晕乎,他乜斜了摄政王一眼,“你今晚灌本王了,为什么啊?” 摄政王笑着道:“今日这么高兴,殿下多喝几杯也没什么的。” “为什么呢?”少渊手肘撑在扶手上,醉眼却锐利,“你赏脸来,本王高兴,但今晚你似有私怨。”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