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蚊子似的小声说道：“可是……师父不是说后山是禁地吗？”
乌沉晏愀声问道：“灵月南院，师父也说是禁地，最后不还是安排我住进来了吗？”
下一刻，徐宁脸色骤白。
徐宁刚入门，不知道后山特别之处，更不识柳惜君是何等良苦用心。
但乌沉晏不一样，她在尘世还留有个名，那是死后人间百年都没人敢向君王提及的禁忌。
清凉山，她守了十六年的灵龙洞，普天之下除了柳惜君没人比他更知道这其中暗含的玄机。
徐宁这小傻子还真是好骗，想也没想就拉着她要去后山。乌沉晏确实没安好心，故意引诱他去给自己探路，这副身子如今油尽灯枯，万一抗不过清凉山的封神印，就杀了徐宁，然后再一次“借尸还魂”。
这小子在床前遛了几圈，眼里的光暗了又亮，最后毅然弯下腰一把抓住乌沉晏的胳膊：“我们现在就进山。”
徐宁其实并没明白山里究竟有什么，但他不是傻子，也看出师父和师兄下午提及的时候脸色变之又变。
可这又如何，这条命都是姐姐给的，就算豁出性命他也要找回徐洋的灵相。
结果徐洋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当即冷了脸，咬着牙想说什么，但又极尽克制，话到嘴边只是说了三声：“好，好、好。”
乌沉晏有些错愕，她冷漠尖锐，因为真心喂了狗，早就不再相信真心换真心这么老派的说辞。她是厉鬼修成的王，所到之处必然是恶灵满城，浮灯夜游百年，看惯了至亲相残，血肉相食。不曾想，徐洋这个倒霉鬼有这运气……有个傻子一心护他。
感受着胸腔中一屡微小的情绪在迅速扩大，乌沉晏没来由的有些嫉妒。
凭什么，这副原身有这么好的运气能碰到这样好的徐宁。
自己呢？
可笑乌山沉晏，可悲至亲背叛。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指骨碎裂的疼痛撕心裂肺，可他却没发出丝毫声音，脸上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再痛，也痛了五年，早就该习惯承受这些痛苦。
被关进来的第一天因为拒不认罪动了刑。诏狱掌罚的张臣和他有仇，每日变着花样的折磨，受完刑罚又替他治完伤扔回牢房，就这样日复一日……折磨了五年。
最开始的时候谢行晏还抱有希望，毕竟自己还有迟白晚，师弟会为自己洗脱冤屈。
傻逼。
他的师弟可是皇帝，迟白晚，陈妄，他可是皇帝……
直到迟白晚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明白自己从头输到了尾，是个被抛弃的棋子。
迟白晚说他狂妄任性至极，凡人之躯怎可比肩神明，可笑，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他就是神。
人道渡世人，天道修长生。
他乌沉晏，生前人道第一，死后也在鬼道一骑绝尘！
他不修长生，谁能杀他是那人的本事。
他不渡世人，这些杂种贱货没什么好救的。
乌沉晏只求一个无愧于己，是谁负他就加倍偿还。
迟白晚？最后不还是被他刀刀凌迟。麟汶的江山也被他端掉了。只是随意挑拨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激起了他们的私欲，就能轻易地覆了皇权。
“老姐。”
徐宁走在前头，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林子了显得格外飘渺，灵龙洞内曲径幽深，按着乌沉晏的指引，百转千回后，就是别有洞天的福地。
“怎么了？”她的声音沉闷在胸口，怀揣着极大的恶意，暗道：这傻小子不会想要跑路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风，角落里总好像有东西在晃荡，人走在那小道上，老是觉得身后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徐宁凝视着洞壁，那里被刀影剑气逼出道道沟壑，连血迹都已经斑驳凝固在石壁上，已然发黑。
徐宁道：“你冷吗？”
乌沉晏摇摇头，她哈出一口气，黑黝黝的眼睛四处打量，这地方眼熟，但并不是他所寻。
灵龙洞很大，这只是许许多多个洞府之一。乌沉晏凭借着尚存而微末的记忆带着徐宁走到这里，他停下脚步，望着空而寂静的四壁有些茫然。
徐宁手脚冰凉，良久，他才在乌沉晏的注视下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姐，还要走多远？”
“快了，快了……”乌沉晏试着感受周围的灵力，这副躯壳根骨皆断，根本没有修炼的可能，可奇怪的是，她的感知力惊人。
乌沉晏见多识广，却也从从未见过灵气凝成实体，她有些唏嘘，徐洋……若是没有被鬼灯穷炉所蛊惑，哪怕将来不能和天资聪颖的徐宁相提并论，也能凭借这副感知灵体的眼力称霸一方。
封神印，前世伴随着柳惜君之死魂归天地的宝物，时隔百年光阴，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然而，就在她专心探查时，老天仿佛在和他作对。没过多久，乌沉晏就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动静。
喘息。
她的听觉在黑暗里格外敏锐，这是人在痛苦时的低喘。
同时，凌冽的罡风剑气直冲两人而来，乌沉晏倏地睁开双眼，灵敏地拉住徐宁，躲开了一阵几近暴走的灵力波动。
徐宁：“这是怎么回事？！”
乌沉晏顺着那声音和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看去，她下意识的把徐宁护在身后，两人小心翼翼的往黑暗中走去，随着在洞中七转八弯，动静越来越大。
这里还有别人也在修炼，而且……走火入魔了，现在正值紧要关头。
灵龙洞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洞口，乌沉晏之前抱着一种侥幸，按着自己的习惯，就算是闭关也会选在另一个洞口——封神印附近的灵气太过霸道，并不适合突破。
这是出了什么意外？
乌沉晏转向徐宁，眉头缓缓地皱起来：“你在这呆着别动，我进去看看。”
徐宁愣住，张开嘴想说什么被哥哥的眼刀打住。乌沉晏看了眼少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是叹道：“没事。”这语气纵容而宽慰，让站在黑夜里的徐宁红了眼，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