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季翰林急招广阳府大小官员数十人共同议事,孟平远正要告辞离开,被季翰林留了下来。
若说以前,在季翰林眼中,孟平远不过是一个破有才华的年轻学子,那么经过此次广阳府灾民事件,他看到了孟平远身上的担当、责任,以及智慧。
虽说如果他年纪轻,还没有经过官场的历练,但是这些品质也可以得以窥见。
今日按理说他一个府城书院的学子不宜在场,可是季翰林觉得将来孟平远定能入仕做官,报效朝廷,有意提前让他涨涨经验。
孟平远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对着季翰林深深鞠了一躬,季翰林的好意栽培他自然明白。
等所有人都到了之后,有的官员还以为大半夜的搞这么大动静,纷纷猜测是不是朝廷的赈灾粮到了。
季翰林一把年纪了,这几天几乎都没合眼,身体有些乏力,孟平远见状悄悄走到他身后,不着痕迹的扶着对方。
季翰林见底下这些官员们议论纷纷,看样子似乎还是在指望着朝廷早一日将赈灾粮运过来。
愚蠢——
连一个府城书院的学子都能看透事情的本质,这些人却还在这白日做梦。
他抬抬手,示意底下禁声。
“关于筹粮,各位大人可有眉目了?”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钱知府喝茶的动作一顿。
“季大人,我已让城中富户地主先捐赠一部分粮食。”
钱知府也是没法子,他也不愿意去做这个恶人,可是如今情况紧急,要是不从这些人手里套出粮食来,等广阳府存粮用光,到时候人心惶惶,必生祸乱。
他这个知府也就当到头了。
“我如今倒是有个法子,众位大人不妨听听。”
“季大人请说。”
“今年春夏,开城府,白隆府数月间滴雨未下,若我没记错,当时朝廷拨了一批钱款准备修渠引江水,只是当时正值农忙,再加上钱款有限,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刚刚孟平远说的法子提醒了他,广阳府要消化这么多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若是联合开城府和白隆府就要简单的多。
钱知府挑眉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让这些灾民去修渠。”
他眼眸一亮,若这件事真能办成,最起码解决了大部分灾民的吃喝问题。
只是......
只是这件事不好办啊,朝廷拨下来的钱,经过各级官员,起码已经去掉十之有三,这剩下的银子修渠是不够的。
但是开城府和白隆府必然会从别的地方把这个窟窿补上,或者干脆偷工减料,应付差事。
有这层因素在,这项工程就不会轻易交给别人。
季翰林倒是觉得可行,真是因为钱款不足,这件事才有可能办成。
“这还需要钱知府出面,我们可以用七成的价格将修渠工程承包下来。”
这样一来,开城府和白隆府的难题解决了,广阳府这边也解决了灾民的去处,甚至可以将渠道与广阳府的灌溉渠连接,将来可以有效抗旱,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功一件。
青壮劳力去修渠,女人则可以参与耕种及纺织,再组织老人在安置点做做饭,看顾孩子。
这样一圈下来,所有人都有事可做,有饭可吃。
经过季翰林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件事的好处,只要三府配合好,这件事绝对是可以做成的,而且是利己利他的好事。
也有人提出异议:“大人,只怕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
修渠与赈灾本就不是一件事,也不属于同一府之事,若是擅自做主,就怕到时候圣上怪罪,他们吃罪不起啊。
季翰林自信的说:“各位大人放心,若是这件事做好了,圣上只有嘉赏的份。”
当今圣上年轻力壮,真是准备一展宏图之时,若真能不需要朝廷出钱,一举解决这两件大事,圣上只有赞赏的。
众人听了,都激动起来,本来广阳府摊上灾民的事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这里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可是现在峰回路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钱知府也在心中暗暗佩服,心想难怪圣上把已经荣休的季翰林给请了出来,此人果真有两把刷子。
比起舔着脸去跟那些富户地主要钱要粮,季翰林的办法显然高明了不知多少。
当晚回去,他就找来了儿子钱宽。
钱宽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见到他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钱知府看这儿子如此不成器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
“府衙组织府城学子去安置点巡逻帮忙,你明日一早就去报道。”
钱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我这伤还没好呢,你开玩笑呢吧?”
钱知府铁着脸不苟言笑:“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爹,我可是你亲儿子,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我去啊?”
钱宽哭丧着脸,他到现在屁股都不能坐,哪里能做事啊?
钱知府懒得跟他废话那么多,“好了,你明天要是不去的话,我再给你腿也打断。”
钱宽被吓得一哆嗦,因为他知道他爹现在没开玩笑,他要是不听话的话,这双腿估计也真就保不住了。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回到房间,忘了自己的伤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结果正好坐在伤处,立马嗷的一声跳起来,他气的不行,一脚将凳子踢飞。
“狗东西——”
旁边的小厮将头又低了一点,大气不敢喘,就怕成了这位少爷的出气筒。
林秀作为城中的商户,现在铺子暂时开不了门,她也被府衙动员起来,去安置点帮忙做饭。
等她去了安置点才知道,说是做饭,只不过是支上数百口大锅,里面都是粗粮熬得粥,甚至混上了细糠。
这里一天只吃两顿,还都是稀得,灾民们也就是混个水饱,没过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根本不顶饿。
尽管这样,他们也很满足了,毕竟有东西吃,不用啃树皮,比起逃荒的一路上,现在有口热乎饭吃,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