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水,大半的小树苗都枯死了,大树也在簌簌地往下落枯叶,所以草都被盖住了不怎么深,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一团软棉絮上。
越走沈芜的眉头蹙得越紧,赵婆婆以为她累了:“前头有一个山坳,里头凉快的,我们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还是先干活吧。”沈芜不想在这里久留。
在山里转了三趟,终是在一处坡上又找到一株,这一株也有人来采过,留给她们的不多。沈芜不贪心,她这一回主要是想探一探市场,所以两人采至晌午就采得差不多了,本想劝赵婆婆回去,但她说早上找花找了太久,要把时间补回来,何况已经不剩多少了,采完也不至于再让别人抢了去。她们老弱妇孺,本就没有别人手脚快,再不多花些时间,就更卖不到钱了。
沈芜只好耐着性子跟她一起。
山中幽静得只能听见她们两人踩碎枯叶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呼吸声,偶尔树叶从高空落下砸在碎枝上,也能惊她一跳。金银花馥郁芬芳,香气凑在她的鼻端让她窒塞了更多的感官,让她开始疑神疑鬼。
她不知穿着草鞋没有任何保护的脚下,会不会突然冒出一条毒蛇或是蜈蚣,如果咬她一口,该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医院血清这样的东西,要是按照土方子解毒,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越想越狭隘,她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一张一张铺叠的树叶将天空割碎,日光从它们之间穿梭下来,化解大半热气,不过干燥太久,燥热还是存在脚下的软泥里随着时间慢慢炙烤上来,让人浑身发烫,呼吸也越加灼热。
鸟兽都安静得厉害,她总觉得这里不安全。
倏忽林动,一阵风吹过,身前的大树从上到下哗啦啦地晃动起来,引动四周的树跟着一起舞动,风透过树林间隙吹拂过两人的鼻息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柴火味道夹杂在其中。沈芜心中警铃大作,抬头朝风处看,平缓的坡上,先是有一缕白烟,稍微眨眼的功夫,又平白从厚厚的,棉絮似的地上升起数缕,再眨眼已有橘色的火苗晃动。
她明白了为什么会无端生出不安之感,因为这像棉絮一样柔软的地面更像一团引线。
“婆婆快跑!”
她刚喊出这句话,那火势已经将近前烧了起来,放眼看去,目之所及还有多个烟点。
沈芜一手挥着镰刀,一手扯住赵婆婆还在攀金银花藤的粗手,迈开步子就往山下跑。
山火一旦烧起来,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千米,就凭她们两个想扑灭火势绝无可能,而逃生的要诀就是逆风往山下跑,而且要快跑,非常快。
赵婆婆立刻反应过来,她经常上山,在家粗活也都是自己干,手脚麻利,跑起来不比沈芜慢多少,两人一口气没歇跑至村尾,瘫坐在树荫底下。
她们满头大汗,头发都没有一丝干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焦红黢黑,布满了淋漓的汗珠,身上的小衫和裤子都能淌下水来,浑身散发着酸臭,效果堪比沈芜在体育馆打一个小时的拳。
再抬头看时,邛崃山的入山道上已烧起来大半,高处山嵴上也有多处火点,灰黑的烟尘如同没有处理的化工厂焚烟,滚滚如浪,像要将整座邛崃山淹没。
“这贼老天真是一点生路都不给人留啊!”
赵婆婆坐在树荫下喘匀了气,瞧着那火势发恨。
沈芜的眉头还是皱着,山火一旦烧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灭,渔利口离邛崃山太近,就算不被火舌波及,烟尘恐怕也能把人憋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婆婆快走吧。”沈芜搀扶起她,“傍晚还要赶集卖花,得先回去收拾出来。”
提到卖花,赵婆婆又有了精神,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这半天就能晒好,早点卖了早点拿钱。”
大黄狗不知道在何处听见动静,从村中奔出来迎她们,尾巴左右摇晃像只拨浪鼓,欢快得朝沈芜身上扑,沈芜揉了揉它的脑袋,两人一狗往家赶。她们就着井水洗干净,换了身衣衫,吃饭的当口瞧见屋前好多人跑了出来,不是看山火的方向,而是往村头的祠堂方向走。
赵婆婆隐隐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赵兴干什么去呢?”
叫赵兴的小童闻声转脸回道:“婆婆,钱管事正在赵来家里收租呢,你们去不去看?”不等赵婆婆回他,转身就跟着人群又走了。
“这么早来?”赵婆婆瞧向沈芜,很是慌张,“你筹了多少钱了?赵来家是头一个,你排第几个?”
钱管事是何东来何大地主聘请的管事,专管收租,身旁环绕五个伙计,五个伙计一个赛一个长得凶悍,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凶悍,收租时大家伙儿都头皮发紧,大喘气都不敢,说话也比平时轻细三分,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对,遭了打。
沈芜是第二次遇见收地租,她去年冬天的地租压到了今年夏天,不能再压了,按照花名册,她应该是最末一个。
“他今天收不到我,我们走吧。”
去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