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挥挥手让他来:“赵兴,我和婆婆要去镇上卖花,你来帮我们吧。”
收租的日子,如果留他一个人在家,一个没有寡妇娘亲的家,他应该会难过吧。
赵兴跑了过来,笑得勉强:“傻姑,大黄去不去?”
一老妇一少女一小儿身边穿来穿去一只大黄狗,身后是灰烟滚滚的邛崃山,身前是通往镇子集市的大道。
沈芜是第一次来鲁镇,鲁镇很大,街道上都是人,他们很像热锅上搬米粒的蚂蚁群,怕烫了脚,又怕掉了货物,所以攒动得又快又急。
“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吧?”赵婆婆看出她疑惑的神色笑道,“三四十个乡镇的人都在鲁镇赶集做买卖,唉,大旱三年富人更富了,穷人更穷了。”
沈芜没来由地想起前两天晒米时捡出的一大半细沙。
“这里有白米粥吗?”她指着街对面的一家粥铺问道。
赵婆婆笑得更加殷切:“这里的粥铺不仅有白米粥,还有白米饭,白面馒头,羊肉酸菜包子。”
沈芜“哦”了一声,又问:“他们几时收铺?”
赵兴听见白面馒头的时候就吞咽了满满一口口水,又听见羊肉酸菜包子,更是按捺不住地擦了一下嘴角,眼神灼亮地看向沈芜。
赵婆婆呵呵笑道:“粥铺一直卖到戌时。”以为沈芜想卖了花来这里吃饭,回答得更仔细些,“他们关铺之前剩下的粥会卖得更便宜,羊肉酸菜包子也半价卖。”
赵兴高兴地喊了出来:“真的吗?婆婆,我已经两三年没有吃过肉了,今天能吃到吗?能吃到吗?”
连大黄狗都呜呜地用头来回蹭沈芜的小腿,撒娇乞怜,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就像在说:“真的吗?真的吗?大黄我也想吃。”
沈芜爱怜地一手揉大黄的脑袋,一手揉赵兴的脑袋。
她心里想,鲁镇上人的购买力不弱。
一家粥铺都能开到晚上七八点,在古代,算得上繁荣了。
“婆婆,镇上有几家药房几家医馆?你昨日卖了什么价?”
赵婆婆带着她往东街走,一面走一面跟她介绍:“鲁镇上有五家药铺,三家医馆,他们都收,昨日我是卖给白氏药堂,十文钱一两干货,不过也看金银花的成色,要是用硫磺熏过价格更好一点,能卖到十二文。”
硫磺熏过的干花成色是漂亮,但是入药会影响药效,是一些二道贩子用来哄人的。沈芜没有多说这个,问道:“这五家药铺,三家医馆都是谁家的产业,你知道吗?”
赵婆婆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讶异,摇了摇头。
“卖花要知道这些吗?”
沈芜缓缓翘起唇角,点了下头,转身对赵兴说:“你去问那三家医馆收价多少,要详细到一厘都不能记错,若是记不住,就让医馆写张纸条给你。”
赵兴背着手低着头,踌躇不动,有些不敢。
沈芜鼓励道:“我和婆婆去问那五家药铺,大黄陪你去,如果你将今天的事都办得很好,我答应给你买两个羊肉酸菜包子。”
赵兴抿着唇,目光有些松动,想了想说道:“我怕他们骂我,拿大棍子撵我。”
沈芜帮他整理了一会儿衣衫,拍直他的腰板,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神色严肃地说道:“赵兴,凭自己劳动赚钱的人一点都不贱。你只是跟他们问价,并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告诉你,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顶多动动手写个纸条,所以不用害怕他们,也不用鄙夷他们,你只要看着他们的眼睛,诚恳有礼貌地讨教,他们会告诉你的。”
赵兴虽有些听不懂她的用词,但看到她的眼神贞静和散发出来的认真气质,缓缓地点了下头。
赵婆婆和沈芜问来价格以后,就静静地立在悦来茶馆屋檐下躲太阳,茶楼生意做得大,并不赶走他们这样付不起茶钱的穷人,还在门口撑开了遮阳棚,遮阳棚的边角上有一口井,井边也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茶楼里的人唧唧嗡嗡地说着闲话,从朝廷今年拨下来的赈灾粮越来越少,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到今早邛崃山烧起来了,看那个火势像要将山都烧光,又是干旱又是山火,今年的收成恐怕要比去年还要少。
“最要紧的是药材也要收不上来了。”
“今年得热病的人更多了,药材收不上来,不知又要热死多少人。”
“药价要涨了哦。”
沈芜嘴角微翘,将一块油布摊开在茶楼西北角上,又将背篓里的金银花全倒出来铺开晒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兴回来了,小脸满是完成任务的兴奋和成就感。
“傻姑,这是他们的收货价。”他将手心里捏皱的三张小纸条递给她,“他们听见我们要卖金银花都好高兴嘞,一直问我有多少,我没跟他们说。”
“你做的很好。”沈芜拍拍他的肩,就像他长大了一般,“从现在开始,你就帮我给这五家药铺,三家医堂递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