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仿佛一场永远走不出的迷雾,他很害怕,害怕得手脚发软,不敢停下。
“汪——”
长街尖厉的狗叫,随着它的狂奔,将人间带了进来。
“汪汪——”
大黄像一头凶恶的猛兽扑向抓着赵兴不放的小痞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兽牙,好像一口能将一颗人头吞掉。
其他小痞子挥拳打过去,大黄后腿一蹬踩到了那人臂上,跳得更高了。
一时间人的惨烈叫声和狗叫混为一团,竟没有一个人能碰得到大黄的身。
这里的动静太大,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往这边走来。
正吵着,窄巷口有人追了上来,喊道:“赵小郎君!我们掌柜让你将这带给你家主人。”正是丰益堂的伙计宋下童,他手上正拿着一串药包。
常三爷见是他,挥手叫手下人都退了回去。
宋下童赶过来,跟他行了礼:“常三爷来此处抓药吗?是不是卜老爷病了?我这就叫铺子里的大夫去瞧瞧。”
这世间谁都能得罪,唯独药房医馆不能得罪,常三爷忙摆手笑道:“出来转转,没想到遇见债主。”他捏住赵兴的后颈把他往前推,说道,“今日算你运气好,你给我等着。”
恐吓几句才带着他那几个被大黄打伤的小痞子,一瘸一拐隐没进窄巷。
宋下童将笑颜敛去,正色对赵兴说道:“走吧。”
围拢过来的人群见没有了热闹,也兀自散去。
赵兴还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恍惚,他以为今天怎么着,他和大黄都会死一个,缓了一下神,才跟宋下童继续走。
大黄跟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倨傲地走在他们前面带路。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大一会儿。
“宋大哥,我没欠他们钱。”赵兴见他严肃不减忍不住先开口表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娘也没有。”
宋下童依旧不言。
赵兴垂着头,脸色阴郁得能滴下水来,又羞又恼,更多的是恨自己无能,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白。
宋下童像是看够了他的无助,才淡淡地开口道:“常三爷这种人说你欠他钱就是欠他钱,不欠也是欠。”
赵兴听他此言,鼻头一酸,心房像塌陷了一块,感觉比他娘死那天都要难过,因为他得自己撑起自己的天了。
“那我该怎么办?”
顿觉此生无望。
宋下童沉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该怎么办是上面人该想的问题,比如县官,知府,而不是一个几岁小童要想的问题。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入了悦来茶馆,宋下童与沈芜和赵婆婆见礼,仔细看了看沈芜,她生得可爱但算不上美貌,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醇厚质朴的气质,像是在书斋里浸泡过很多很多年的旧书,与她黝黑粗糙的面貌十分不相称,说不出的怪异。
沈芜也不娇羞,直视着宋下童,也在仔细看他。
不卑不亢,微笑沉着的样子让宋下童觉得她是真的很奇怪,不过还是没说出口:“我家掌柜让我送三位回家,多事之秋,路上不太平。”
大旱三年,邛崃山火,匪盗猖獗,他们又身怀巨资,确实容易被人盯上,沈芜并未推辞,点了下头:“有劳。”
她方才还在为此事发愁,正想着是不是该去一趟镖局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宋楼兰安排得如此周到,她便却之不恭了。
宋下童却垂了头,有一丝赧意,他还以为她会推辞一下的,毕竟他心里预设她推辞,他便说:“吃人嘴短,不好不送。”这倒好,是他想太多。
“怎么了?”沈芜问他,“是不是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宋下童脸上更红,连称不是。
被人质疑,他可不是很高兴,转身就往楼下走,沈芜不解地看看赵婆婆,她们都没揣摩出来他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只好跟着他一道下楼,结账上路。